第94章
  “不用了,已经好了。”房中只有谢择星在,他不太想跟傅凛川单独相处,直接拒绝。
  傅凛川上前蹲下:“最后一次,检查一下安心点,脚踝受了伤要是留下什么后遗症以后会很麻烦。”
  谢择星有些无力:“你不用这样,傅凛川,你要是真想帮我,换别的吧,有件事只有你能做。”
  傅凛川抬头:“什么?”
  “帮我去除标记。”
  谢择星脱口而出,没有犹豫:“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只有你能帮我做。”
  哪怕脑子里的蛊没法挖除,至少先解除生理上的过度依赖,也许没了这一层关系,他就不会总是看到这个人便揪心难受,永远无法用理智的态度面对他。
  傅凛川似乎愣了一下,回神时喉咙滚了滚,哑道:“融合诱导剂的作用不会逆转,即使去除标记,我们的信息素依旧能互相影响。”
  谢择星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点:“我知道,我想去除标记。”
  他这样坚决,关于这件事情也许早已想了千万遍。
  傅凛川的眼眶又开始泛红,眼里的光亮隐隐似要碎开一般,他强迫自己咽下了所有苦涩情绪,说出那个字:“好。”
  第81章 滑落了一滴泪
  去除标记是微创小手术,基地这里即使只有一间条件简陋的手术室也能做,傅凛川甚至没有任何拒绝的借口。
  他也不能拒绝。
  “……等再过两天吧,你脚上的伤好了,我给你做手术。”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没有过多表露,“现在还是先让我帮你看看脚上行吗?”
  谢择星话到嘴边最终算了,没再拒绝。
  傅凛川仔细地又帮他检查了一遍脚上扭伤,脚踝部位的青肿看着已经比前几天消退了很多,基本上没事了。
  “差不多好了,但是接下来这一两周走路都尽量小心些,不要跑跳,避免二次受伤。”傅凛川不放心地叮嘱他。
  谢择星不怎么经心地应:“嗯。”
  明明傅凛川已经答应了帮他去除标记,这会儿也表现的很正常,他却仿佛感知到了这个人周身的低落和黯然,心里莫名地不舒服。
  “……可以了,你回去吧。”
  傅凛川点了点头:“别工作到太晚,早些休息。”
  他站起来,转身时微一顿,又说:“择星,晚安。”
  谢择星略微语塞,也点了头。
  傅凛川刚走,艾伦回来房间,进来便问:“傅医生刚是不是来过?我在外面碰见他,他怎么丢了魂一样?我跟他打招呼都没反应。”
  谢择星没做声,似乎没听到艾伦在说什么,盯着电脑屏幕无意识地滑动鼠标,也半天不见反应。
  “……”哦,这又是个丢了魂的。
  三天后又一次轮到傅凛川值夜班。
  傍晚时他特地回来宿舍,在走廊上碰见谢择星,叫住他:“凌晨以后你去医疗部,今晚给你做手术。”
  谢择星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今晚就给自己去除标记。
  “一会儿见吧,你先好好休息睡一觉,晚点再过去也行。”傅凛川道。
  这个点谢择星却不可能睡得着,那之后他便一直心神不宁,对着电脑也没法专心干活。
  凌晨时分,隔壁床艾伦已经睡沉,谢择星起身走出房间。
  夜里起了风,他一直浮浮沉沉的心绪逐渐定下,快步下楼走去了医疗部那边。
  傅凛川在医生办公室等他,直接带他上三楼手术室。
  “手术过程只要几分钟,很快的,别紧张。”进门后傅凛川开始做术前准备,顺口安慰谢择星。
  他拿出手术衣,瞥见谢择星眼里一闪而过的难堪,猜到这件东西大概又勾起了他那些不好的回忆,便又放下:“不想穿也可以不穿,把上身的衣服脱了,我会给你罩无菌布,不用担心。”
  谢择星不再做声,按照他的意思背过身去脱衣服。
  他们一起走进最后一道门里的手术间,谢择星躺上手术台,依旧很紧张。
  他紧张的不是这个手术本身,是时隔多年又一次躺上手术床面对傅凛川,哪怕当年他其实眼睛看不到记忆也快模糊了。
  他甚至庆幸那时的自己没有真正看到。
  傅凛川将他固定成侧躺的姿势,在他身后为他做消毒。
  “放松一点,一会儿就好了。”
  傅凛川的嗓音低缓温沉,尽力安抚他。
  谢择星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针尖刺进颈部,药剂推进,局部麻醉很快起了作用。
  傅凛川的手指轻压他腺体,问他:“什么感觉?”
  谢择星皱着眉:“……没感觉。”
  傅凛川放下心,抬眼间看到谢择星在无影灯下颤动的睫毛,轻道:“现在开始了,有哪里不舒服立刻告诉我。”
  谢择星闷声道:“嗯。”
  他其实能感知到手术刀贴上了他的皮肉,但没有痛感。微微掀起眼,在余光里瞥见傅凛川低垂的眉目,侧身的姿势让他无法看清这人眼中的神色。
  傅凛川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低声提醒:“别乱动,很快就好。”
  谢择星垂了眼,大约是太安静了,傅凛川没话找话地跟他聊起基地里别人的八卦。
  都是些没什么意思的琐碎事,在这个地方大家都很忙每天过得灰头土脸,实在乏善可陈。
  傅凛川说的这些谢择星也早从艾伦那里听说过,根本不新鲜。
  他冷不丁地问:“你以前做手术也会跟躺在手术台上的患者这样聊天?”
  “分情况,”傅凛川淡然道,“一般不会。”
  是有很多医生会在手术过程中跟其他同事甚至患者闲聊,他很少参与,顶多是与患者交流术中感受,问个一两句。
  谢择星轻嗤:“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跟我说话?”
  “紧张吗?”傅凛川问。
  谢择星又皱了一下眉:“……还好。”
  傅凛川声线平稳地说:“是我自己有些紧张。”
  谢择星根本不信:“你不是专家吗?这种小手术也会紧张?”
  傅凛川还是那句:“分情况。”
  去除标记是腺体外科最常见的手术之一,他从前在海市医院时为患者做过无数次,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但这里是阿什林战火纷飞中的救援组织基地,躺在这里的人是谢择星,他要去除的是他自己给谢择星烙下的标记,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有多大能耐的人,固执地用最偏激恶劣的手段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现在又一点一点还了回去,但好像无论怎么还都还不清,即便谢择星说了不再欠他的。
  谢择星沉默下来,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不说。
  几分钟的手术很快结束,他的脖子上缠了一圈绷带,麻醉的药效还没过,腺体部位依旧没什么知觉。
  他从手术台上坐起来,抬手摸了一下自己后颈,心神有些恍惚。
  傅凛川在旁边收拾器械,叮嘱他:“绷带要过两天才能拆,不想让别人看到这几天也别出门了,艾伦那里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让他别说出去。我会每天去你房间给你换药,还有就是,二十四小时内可能会发低烧,你多喝点水多休息就好。”
  谢择星心不在焉地点头,傅凛川将他脱下的衣服递过来:“穿上吧,再坐半小时,等麻醉药效过去没什么问题了我送你下楼。”
  见谢择星的手指还搭在颈后,傅凛川问他:“难受?”
  谢择星回神,讪讪收回手:“没太大感觉。
  “切口只有两厘米,”傅凛川说,“麻醉过去会有一点不适,睡一觉就好。”
  谢择星套上t恤,从手术台上下来:“……我还是先回去吧。”
  “去外面更衣室坐会儿,”傅凛川没答应,“我还要收拾东西,你去那边坐我不烦着你。”
  谢择星接受了他的提议,走出手术间去了隔壁更衣室。
  进门他也没开灯,在黑暗中安静坐下。
  上一次他来这里是为了给陷入易感潮热中的傅凛川提供帮助,现在……现在他们之间的标记关系已经解除,哪怕信息素依旧会互相影响,也像是在某种意义上彻底画下了一个句号。
  这是他想要的,从四年前,不,应该是五年前了,从五年前起他就在等这一刻,终于成真时他却只剩下满心迷茫,不觉得松了口气,更不觉得痛快,充斥在脏腑间的尽是抽不去的无力和茫然。
  半小时后傅凛川将谢择星送下楼。
  值夜的护士正在打瞌睡,病房里收治的几个伤患也早已睡下,楼道里静悄悄的,或者说整个基地都静悄悄的,远处的炮弹声暂歇,连风声也止住。
  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只有他们逐渐趋于同步的脚步声。
  傅凛川将谢择星送出门,谢择星先开口:“你回去办公室吧,我自己回宿舍就行。”
  傅凛川微微颔首,收住脚步。
  谢择星回去了宿舍楼,他走得慢,走远之后才在浓沉夜色里停步,恍然转身。傅凛川还站在原地未动,也许看到了他,也许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