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谢择星想侧头避开,最终放弃。
  他勉强喝了一小碗汤和小半碗粥,躺回了床上。
  “以后要乖乖吃饭,”靠坐在他身边的男人帮他掖好被子,“不许再伤害自己的身体。”
  谢择星蜷起身一动不动,任由对方摆布不做回应。
  男人没有在他这里久待,去了隔壁。
  这边的空间分了两部分,一边是实验室,另一边的玻璃房内是无菌手术间。
  各样的设备仪器有序排放,走到实验台边的人按开了一盏灯,翻开上方那本纸质泛黄的笔记本。
  随手翻了几页后回到扉页,他搁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有电话进来。
  值班医生来电核实下午急诊手术记录中的细节,男人简言意骇地交代完,对方挂线前跟他道谢:“多谢傅老师。”
  “不用。”
  他抬起眼,看到前方设备柜的玻璃柜门上映出的他自己的脸——眉宇间凝着冷漠,压住了眼中藏着的不耐烦,道貌岸然的皮相下是扭曲狰狞的灵魂。
  他是傅凛川,他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他是个魔鬼。
  笔记本的扉页上,钢笔字的标题历经多年岁月侵蚀依旧清晰可见——
  《alpha腺体改造手术记录》
  傅凛川的视线停在那一行字上,良久,指尖划上去,划出一道深重痕迹。
  第4章 也一定会成功
  谢择星逐渐失去了时间感知能力,他被囚禁在这里,三天、五天还是一个星期,早就算不清。
  眼睛看不到,所以他也分不出白天黑夜。从期盼有人来救自己到逐渐绝望,他似乎不得不接受现实,他可能没机会再离开这里。
  一开始他不想被注射镇静剂,后来他宁愿一直昏睡不醒,好过睁着眼却陷于黑暗中,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每天早上那个男人离开前会给他送来早餐和午餐,抽一管他的血,用仪器测试他的各项身体指标。
  如果他配合,会得到对方给的“奖励”——一块没有联网的平板,让他可以听歌、听小说、听电视剧打发时间,即便他并不感兴趣。
  但若他不肯配合,等待他的便会是惩罚措施,单单是神经刺激让他产生幻觉就足够叫他低头,并非肉体上的折磨,那种精神完全脱离掌控的不确定感足够将人逼疯。
  那时他被按在电疗椅上,电极贴片贴上后脑,脑部神经接入全息影像,困于那些叫人错乱迷失的幻觉里,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直至他求饶惩罚才会结束。
  那样的滋味在尝试过一次后,他再不想经历第二回。
  于是他变得愈消沉,任由那个男人摆布,或者如那个男人所愿,听话。
  只要听话,至少能让自己勉强好过一些。
  “你的身体各项数据和指标都已经达标。”
  那天在如常抽完血之后,男人没有将他送回房间,忽然说:“可以开始了。”
  手术台上的谢择星身体微僵,似乎不明白他说的“开始”是什么意思。
  傅凛川垂眼,看向面色苍白短短一周便消瘦了不少的谢择星,手指轻擦过他汗湿的鬓发。
  谢择星好像越来越怕他了,虽然现在的谢择星并不知道他是他。
  一开始,他其实不想这样。
  一个alpha爱上另一个alpha仿佛是刻在他基因里的魔咒,从来就是注定的。
  父亲留下的那本笔记他从遇见谢择星第一天起就翻过无数遍,心里那头魔鬼被他关了十数年,他一直在克制忍耐,甚至说服了自己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这个人一辈子也可以。
  但是谢择星带着那个omega来见他,说打算结婚,并且笑着送上请柬邀请他做伴郎。
  那天是谢择星生日,那个omega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块腕表,他看着谢择星开心收下,他自己精心挑选的同样是腕表的生日礼物藏在车中扶手箱内,最终没有送出去。
  他那些辗转反侧、求而不得的煎熬谢择星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谢择星把他当死党当哥们,他却想要将这个人独占。
  如果不行,那就用尽手段。
  微凉的碘伏擦拭后颈的腺体消毒,谢择星侧头想避开,脑袋被固定在头部支架中,反将腺体完全暴露给了对方。
  “你要做什么?”本能察觉到的危险让他分外不安。
  傅凛川不解释,只是问他:“你觉得alpha和omega结合的意义是什么?”
  谢择星没有丝毫兴趣跟他探讨这些,不予回应。
  傅凛川兀自说道:“发情期的ao互相吸引被欲望操纵理智,这样的生理本能太像动物,是人类基因里最低劣最该被淘汰的东西,你不觉得吗?”
  ao天生一对是这个社会的主流价值观,他却不屑一顾。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好处,至少标记可以将两个人强行绑定,生理上分不开。”
  他意味不明地说着:“真叫人羡慕。”
  谢择星依旧不接话,傅凛川便也放弃了这个话题:“你不想听算了。”
  刚刚从冷藏柜里取出的注射剂瓶身还凝着寒气,透明色的液体在灯下折射出某种更润泽的光色。
  傅凛川轻轻拨开保险盖,针尖刺破密封橡胶发出细微的“啵”声。
  谢择星感知到了,无意识地吞咽喉咙,声音发颤又一次问:“你要做什么?滚开、滚……”
  “忍一下,很快就好了。”傅凛川轻声安抚道,手掌压制住他颤抖的肩膀,戴着手套的指腹摩挲他青筋暴起的颈侧,“乖一点。”
  “不——”
  针尖刺入皮肤,谢择星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呜咽,药剂顺着针管推进他腺体内,尖锐的痛感随之炸开。
  冷汗顺着锁骨滑进手术衣领口,他猛地弓起腰背,不受控地发出惨叫:“啊——!”
  太痛了,腺体处像被烈火撕扯灼烧,痛感向着四周的神经迅速蔓延,引发肌肉痉挛抽搐,血色上涌不断在他眼前翻滚,视网膜被生理性的泪水灼得滚烫。
  他的反应太大,傅凛川不觉蹙眉,按在推塞上的指尖微顿,从来在手术台上临阵不乱可以不受任何外因影响的人却在这一刻生出了犹豫。但也只是一瞬,一整支药剂最终全部推进了谢择星的腺体里。
  alpha信息素疯涌而出,凛冽的木质香,带了一点温暖的尾调,像烈火烧雪的余韵,很特别也很好闻,却在这一刻失控地横冲直撞向四周扩散。
  这是傅凛川第一次清楚闻到谢择星信息素的味道,尽管alpha的生理本能让他略微不适,但他是个腺体科医生,做过无数次抗干扰训练,面对发情期的omega都能面不改色,alpha信息素的刺激于他而言,影响微乎其微。
  更何况这是谢择星的信息素,嗅到这个味道带给他的心理上的冲击和快感远大于其他。
  谢择星却如置身于烈火中炙烤,注射液里掺有不属于他自己的陌生alpha的信息素提取物质,强制注入他腺体内与他自身的信息素互相排斥倾轧,无异一场酷刑。
  惨叫卡在喉间逐渐化成气音,短短十几秒,于谢择星而言漫长得如同一整个世纪。
  针头终于抽出去的一瞬间,他全身力气也似被抽干,整个人瘫软在手术台上,浑身上下都已被汗水浸透。
  傅凛川皱眉擦去他唇上咬出的道道血痕,谢择星一动不动,除了身体本能地战栗,给不出任何多余的反应。
  泪水自眼罩下蜿蜒而下,也许是屈辱,也许只是太过痛苦。傅凛川伸手帮他抹去,停在他鬓边的手指也在微微发颤。
  谢择星死死掐着掌心、掐进皮肉里,傅凛川试图帮他掰开,他的手心已然掐出了血。傅凛川越是用力他反掐得越紧,每一个动作都在表现自己的厌恶和抗拒。
  “松开手。”傅凛川低声劝道。
  谢择星充耳不闻,充血的指节绷成不正常的弧度,被强硬拉开时反手用力抓上了傅凛川的手背:“你刚给我注射了什么?”
  他嘶吼出声:“你说话!你到底给我注射了什么?!”
  傅凛川不会回答他,最后谢择星又是在镇静剂的作用下睡去,被傅凛川抱回了房中。
  小心翼翼地将人放进床里,傅凛川帮他拭去额头上的汗。谢择星的身体蜷缩,即使是在昏睡状态也本能地维持这种戒备姿势,眉心没有片刻的舒展。
  傅凛川静静看着他,静默良久,独自回去了实验室。
  他坐进电疗椅中,给自己也贴上了电极片。谢择星一直戴着的那个眼罩其实是一个神经传导装置,他所有的生理感觉都会被如实记录下来。
  傅凛川闭上眼,刚才谢择星所感受过的痛楚很快传导至他的神经突触。
  确实很痛,撕心裂肺不足以形容,哪怕傅凛川从小就在他父亲手里接受过无数次痛感训练,这种程度的痛楚依旧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近似自虐一般重复体验,直至被这种痛麻痹。
  摘下电极贴片时他也一样,浑身冷汗,几乎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