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他走过了怎样的一路……
  宋彦泽埋头长长叹了一口气,回抱住他,抓紧了他的衣袍。
  蒋亭渊又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点不痛快。
  搂搂抱抱……是不是还忘了自己是个有夫君的人了。可刚刚宋彦泽对他那么冷淡,他心里也不痛快。
  小雁哥哥都回来了,总不能因为没满足当初的承诺就疏离了吧?
  他的心眼针尖看了都自愧不如。
  宋彦泽推开了他,蒋亭渊看他眼眶红红的,又心疼了,要伸手摸摸他的脸颊。
  又想起刚才刨粮米,手上不干净,小心地抽出一截干净的里衣蘸蘸他的脸颊。
  “原谅了我了吗?”蒋亭渊心里莫名有点惴惴不安,他都弄成这个样子了,总不至于被看破。
  “还能喊小雁哥哥吗?”
  要是被他的小宋大人知道了,他就完了,所以他得慢慢想个法子才好。
  但在此之前,他还想做一段时间的小雁哥哥,陪他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宋彦泽看着他演,卖力地演,扒开他又伸过来的手,笑了一声。
  玩分裂?
  蒋亭渊当腻了,又想做小雁哥哥了?
  好啊,那就给我做好哥哥该做的事,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小雁哥哥。”宋彦泽又一笑,但是推开了他,同他保持距离。
  “我们都大了,不好再这样亲近。兄长,你说是不是?”
  蒋亭渊愣在原地,好半晌没法回答。连拉个手都不行?那抱也不行,亲也不行,睡在一起更不可能?
  要不然马上小雁哥哥就抱臂算了,把蒋亭渊换回来。
  宋彦泽对他一拱手,做足了礼数:“久别重逢,该同兄长叙旧,但要事在身,兄长海涵。”
  宋彦泽说着就去找赵家村的老村长,蒋亭渊蔫了,彻底是没声了,游魂一样跟着他。
  “小宋大人!想不到我这个老不死的还有再见您的时候。”
  老村长同宋彦泽之前见过,他虽是一州知州,却是事必躬亲,没什么架子,偶尔下来去看农田同他们聊聊天。
  时间长了,辖区内的百姓都晓得了,若是有一唇红齿白的小书生帮着干农活,耐心地同他们聊聊天,八成是知州大人寻访来了。
  “这些人不但是今日来了,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一趟。由头说是巡视有没有流民成匪,倒也不妨事。今日颇有蹊跷,一来便问王二的妻小何在。”
  “幸而这位侠士在,否则王二的妻女就不知要被带到何处去了。”
  宋彦泽眉一挑,这么巧,王二那日才向他揭穿了大坝的问题,今日便有人动他的妻女了。
  王二从头到尾都参与了堤坝修建,又不像是普通劳工,是个懂行的,和工头一样。能说出个一二三的恐怕也只有他了,更重要是,他敢站出来说。
  未必没人也会看,只是敢说的,只有王二一人。或者说,从前也有人说,妻小父母一抓,便也不敢多说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会多追究,都是想着活下去。
  这个蒋亭渊都找到赵家村来了,想必也是从他那条线摸了过来。
  昨夜连夜将最后还没堵好大坝堵好了,三座堤坝都有渗水,但好歹能坚持到疏通河道之后。
  灾民安置和防疫方怡丰做得很好,他一路上都看了,灾民虽多,但按州县井然有序,省城部分地方也划定了区域,安置灾民。
  只有最要命的一项,粮食。
  逼迫百姓贱卖土地和粮食价格飞涨其实是一个问题,整个江南省内米粮少,价格飞涨起来,粮食少,大户囤粮不愁,立刻压低粮价去贱买土地。
  这些大户可不仅仅是指地主富商,很大一部分就是那些官老爷,他们本身就是大地主。
  要不然臬司衙门派人骚扰,抓人施压,藩司衙门迟迟不发粮,都为了什么。
  宋彦泽去查看了赵家村的粮仓,他们早已经开始精面和颜色发黑发黄的二道,甚至三道面掺着吃了。
  粮食要过工序弄出白色的精面才可以吃,只有穷苦到要饿死的人家才会把剩下的料子再过一遍,能多一点是一点。
  宋彦泽做这些的时候蒋亭渊就跟着他,玄青几次要过来都被他打个手势调走了。宋彦泽跟这些老农说得有来有回,很多事他都不清楚。
  七年前,这个金尊玉贵的小宋大人哪会懂这些,蒋亭渊心里痒痒的,看着他敛眉沉思的样子,又看他认真抓起米粒查看的模样。
  宋彦泽放下了手里的稻米,一转头猛地对上了他的眼神,他习惯了不藏着那种馋狗一样的神情,忘了自己还是“兄长”了。
  宋彦泽眉眼一派悠然清正,略一皱眉,露出下意识警惕的神情,不过很快就疑惑地看着他。
  “兄长,怎么了?”
  蒋亭渊一咬牙,下颌骨一紧,最讨厌听到的一个称呼鬼一样缠上来了。偏他什么都不能说,还得打掉牙和血吞装下去。
  “无事,只是看你这些年竟是在农事上也颇通,有些讶异。”
  宋彦泽一笑,同他保持一段距离向外走去。
  不是爱演,那就看看谁先演不下去。
  宋彦泽要回省城里了,回报的公文和各州县的文书他都要过目,不好在这里多待。
  蒋亭渊自然找个借口跟着他,宋彦泽不赶,只是骑上马一骑在前,身边跟着玄青,他被挤在后面吃灰。
  玄青看了一眼自家大人,但蒋亭渊生怕玄青这个傻的给他露馅,只好笑着跟在后面。幽怨的眼神快把前面衣袂翻飞的小宋大人盯出两个洞来。
  一到驿馆,宋彦泽就将马鞭交给玄青,转头吩咐玄青给“兄长”安排间房间。交待完就笑着对他一拱手,要上去看文书了。
  蒋亭渊只来得及翻身下马,只看得宋彦泽绯红官袍衣袖一甩,在楼梯拐角留下一片衣角。
  “大人,您为何不直接表明身份?”
  蒋亭渊能说自己是因为小心眼,自己吃自己的醋吗?那不可能。
  明明好容易想着找机会多了解了解蒋亭渊,了解他英勇的功绩,结果又去问什么小雁哥哥。
  他就顺水推舟,让他见到现在这个处处都不如自己的“小雁哥哥”,报了平安,总能放下了吧。
  想的很好,第一步就后悔了。
  “我自有打算,不要多问。”
  玄青一肃,恍若明了,但也不知道明了什么了。
  “给我安排住在他隔壁。”
  玄青自觉站在他身后,低头一拱手,刚要回话,楼上却探出一个脑袋来。
  宋彦泽狐疑地看着两人,喊了一声:“玄青?你……”
  蒋亭渊第一次体会什么叫心跳出嗓子眼,当即拉着玄青对他笑笑:“你看这兄弟也是客气。”
  宋彦泽皱眉看了他们许久,蒋亭渊冷汗差点下来了。他的小宋大人才放过了他们,又收回了视线,离开了。
  玄青刚想继续说,蒋亭渊抬手制止了,生怕小宋大人再来个回马枪。
  玄青闭上了嘴,带着自家大人进了一间厢房,干脆离开了什么也没说。
  折腾了一天,回来时已是用晚饭的时候,路上都吃了干粮,没人再有胃口。蒋亭渊想起白日里抱着明显瘦了很多的人,心里放不下。
  又转头看看空旷单薄的床榻,当即做了决定。
  兄长要去找弟弟秉烛夜话,抵足而眠。
  他当即洗漱好了,披着外袍,里衣松垮半露胸膛,一身清新的皂角味道。
  虽然有绿自己的可能,但让他睡在小宋大人隔壁什么都不做才更煎熬。
  他当即转身去敲隔壁房门,走廊里燃着灯笼,他还有公文要处理,肯定还没有睡下。
  蒋亭渊很有耐心地继续叩门,不一会听见了里面的传来动静。
  他调整好神情,不能太期待,要亲切,或许笑一笑?
  吱呀一声门开了。
  “谁啊……啊!有刺客!”
  纪白一开门就看见一个刀疤脸留胡子大汉,都快顶到了门框,还冲着他一笑。他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了,喊一声是他最后的倔强。
  玄青最先抽刀赶来,看见蒋指挥使比鬼还难看的脸,默默收刀回鞘。
  “这是怎么回事?”
  玄青回话:“驿馆这一层只剩这间了,小宋大人两边住了他的义兄时玉成和纪白纪大人。”
  蒋亭渊额头一跳,按了按头,猛地回头看向纪白,纪白这才知道是误会了。
  此时离他们老远的一扇房门打开了,宋彦泽散着发披着外袍看向他们,轻声问他们:“怎么了?”
  他始终站在房内都不挪脚,听纪白说完一笑,看向蒋亭渊,又轻飘飘地移开视线。
  “他是我兄长,让纪大人受惊了。”
  蒋亭渊摸清了他的房门,转身就要往他那去,突然一道温雅的男声从宋彦泽的房门里传出来。
  “梅远,有刺客?不要紧吧?”
  蒋亭渊猛地攥紧了手,玄青看见他的神情都干咽了一下。宋彦泽回头对着里面的人一笑,从蒋亭渊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