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不可能。”
  蒋亭渊拧起眉头,心脏莫名砰砰狂跳,捏着红穗的手心已经出汗了。
  宋彦泽那人能赶在城门下钥前回,就一定不会磨叽到第二日,他认床。
  在大仓无论碰见什么了,都不至于到现在解决不掉,还没有任何消息。
  更有可能是出事了。
  蒋亭渊直接转头点了人,上马赶在城门下钥前策马出城。
  御前司衙门这边一出动,那边就有人小跑着拐到京城某处大宅院去,一路到书房内。
  “老爷,蒋亭渊带着人出城去了。”
  胡众在榻上惊得一翻身坐起来了,而后又吐出口气,挥手让人下去。
  他对面的吏部尚书刘绎敲着棋子笑他。
  “胡大人这就坐不住了?怕什么,蒋亭渊只能先去大仓找人。那群油子就够他缠的,等他赶过去,只能给这位小宋大人收尸了。”
  “再退一步,即使蒋亭渊把人找到了,宋彦泽敢跟他走吗?这下他敢信蒋亭渊吗?”
  胡众听他这么一说又稍稍放下心。
  这几日官场风声鹤唳,可处于中心的他却异常清闲。
  皇上没有立刻让他革职下狱,好像户部的大难跟他这个尚书没关系似的,蒋亭渊都没上门找他的麻烦。
  可越是这样他越要坐不住了。
  “老师年纪大了,心软了,却也不想想这是你死我活的事。”
  胡众忍不住埋怨李恒,若是老师帮他一把,共同做局想办法,一个小小的宋彦泽早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过几回了。
  刘绎哼笑一声,不多说一字。哪是心软,那是早看透了,这刀子捅不到自己身上的。
  *
  烛火昏暗,蒋亭渊站在书案旁,半明半昧的光亮在他高挺的眉骨上投下阴影,半垂下眼睫让人看不透他的意思。
  他的右手一直紧攥着那只红穗子,另只手随意翻过案上的账本和文书,面前跪着两排大仓的管事。
  “小宋大人晌午一过边独自走了,还牵着匹马,我们谁敢过问大人们的事。”
  “我们哪里知道小宋大人往哪个方向走了,走的时候我们都没看见。”
  几个管事都是不好缠的,无论怎么问,都咬死了不知道。没看见,没察觉什么异常,更不知道后来随行的人都去了哪。
  “大人冤枉啊!天地可鉴,我们没有半分虚言!”
  “大人,随行的御前使已经押过来了。”
  蒋亭渊沉声让他们带上来,随手将账本合上,啪地一声砸在桌案上,哭求的声音一静。
  所有人都睨着他的脸色,蒋亭渊看着一如往常的镇静,只脸上半点笑也无,脖筋绷着,右手手掌青筋绷紧。
  “他在哪?”
  蒋亭渊直接这么问,目光冷静到冰冷,声音沉冷。
  “属下也不知。”
  唰!
  挥刀出鞘的金属摩擦声让人牙酸,这声音一落地,就有人沉重倒地的闷声。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跪在回话身边的几人脸颊、脖子上就被泼溅到温热的血。
  滴答滴答……
  血滴下,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让几个刚刚叫得大声的管事,都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蒋亭渊手里这把雁翎刀细刃而短,只开半刃,刚刚切开了一人的喉咙,却仍然雪白森冷,洁净如新。
  “他在哪?”
  他刚杀了一人,脸上仍是那副平静的模样,眼里没有杀意,声音平静没有威胁的意思,像是单纯询问。
  倒下的尸体睁着眼,身下的血还在往外流着,几个离得近的管事已经吓得往旁边缩,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剩下三个皆垂头不言,跪在地上抿紧了唇。
  一睁眼就能看见死去的同僚睁着眼看着他们。
  “你们,我只留一个回去审。”
  蒋亭渊提着雁翎,垂眼看着他们。
  光影交错,雪白的刀刃割开光,他的眉眼闪过一线冷光,才窥见他让人心惊的杀欲,以及杀戮惯了的漠然。
  他说完就转头看向几个缩成一团的人,翻手一横刀刃向外。
  “你们也一样。谁先来?”
  蒋亭渊一抬手随意指了一个,一边的玄青立刻拎起一个。
  “大人!大人!我们有吏部的九品官带!我们也是朝廷……”
  蒋亭渊一抬手,雁翎白光乍现,那人立刻惊声:“北边!北边!”
  蒋亭渊依旧挥刀而起,破空声让他直接吓瘫了。刀刃却稳稳停在他的脖颈,割出一条血线。
  “小宋大人往北去了,那里有农田和城镇!”
  蒋亭渊扫过一边的三人,淡声:“你们呢?”
  *
  冷,疲惫……
  宋彦泽猛地睁开了眼睛,身体各处的剧痛猛地刺破钝钝的意识,浓重的血腥味冲得他打了个抖。
  紧接着就远远地听见了接连不断的狼嚎声,宋彦泽眨眨眼,粘稠的鲜血糊住了眼睫,什么都看不见。
  他强撑着单手抬起摸到了石头,撑着要出来。
  这里不安全,浓重的血腥气招狼,狭小的空间抵不住狼,他还没有余地躲藏。
  挪动出来后,他才摸上了手里的匕首,这小匕首最大的用处大概是自裁,让他能走得没那么痛苦。
  山穷水尽之时,宋彦泽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是上一科的状元,当时状元高中,身披红袍簪花,打马恣意游遍京都,马蹄踏落红花,鲜衣怒马何等意气风发。
  只觉得这世上再无难事,任何难事都只事在人为而已。
  但入翰林修撰文书典籍快两年多,一甲的同僚大多已有官职,他却一直压在翰林中。
  他想过是他不好交游打点关系,或是是他不会攀附。
  直到他的“父亲”拜访,那个在年节都见不过几面的“父亲”告诉他。
  “宋家不需要一个惹眼的状元郎。”
  其实是不需要一个脱离他掌控,与他没有父子之情的状元郎。
  宋彦泽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手掌被上面的花纹硌到了。那些不好的情绪都散了去,只剩下另一个人。
  小雁哥哥
  高中状元的那一日,鲜花盈怀,他只在想。
  你看,我说过我会是状元。那你呢,你什么时候能成了大将军回来找我?
  狼嚎声越来越近,他拖着一只腿根本走不了几步。血沿着额头下巴往下滴,砸进了地上。
  宋彦泽停住了脚步,转头看见隐隐幽绿的眼睛,竟然有种解脱的感觉,但仍然不死心抓紧了手里的匕首。
  可惜,看来他是再见不到他了。
  早知道就直接问问蒋亭渊,同在兖州,有没有见过……
  噌!
  箭矢破空而出,远处火把火光明亮。
  噌噌噌!
  又是几箭,每支都钉死在狼身上,恐怖的狼嚎声回荡着。
  宋彦泽强撑着看见有人抽刀,猛地砍杀尚有余力的狼,奋力地朝他跑过来。
  燃烧的火光里,宋彦泽摇摇欲坠地要倒下去,握紧了匕首举起对向来人。
  “站住!”他用尽力气,说了好几声才发出一句像样的声音。
  “是谁?”
  来人一身黑衣红衬,手里提着一把雪亮的短刀,红穗垂在手指边,一双黑色的眼睛紧紧盯住他。
  “蒋亭渊。”
  蒋亭渊举着火把,看见了他手里的刀,天黑看不真切,却闻见了血腥味。蒋亭渊浑身躁动着杀意凌然的戾气,恨不得杀光那些人。
  “走开!”
  宋彦泽意识模糊,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冷静周旋,仔细思索,但现在他只凭本能。
  蒋亭渊顿住脚步,火光大盛,身后众人也陆续过来。蒋亭渊却一抬手,让他们先后退,深吸了一口气。
  “书呆子,是我。”
  宋彦泽恍然一瞬,手一松,心神松懈,扶着石壁直直往地上倒去。
  蒋亭渊大步上前,连手里的雁翎刀都扔在地上,抱住了他。
  “谁?”
  蒋亭渊看见他眼皮沉重,昏了过去,这才低声在他耳边说。
  “是我,小雁哥哥找你来了。”
  第97章
  意识昏沉, 他却感到了安心。
  初春时节,江南细雨淋漓却细绵,温软的风吹得堂前的芭蕉叶相互亲昵地蹭着。
  正是午后好睡时, 宋彦泽依靠在床榻边点了灯看书,头却一点一点的。
  不想看, 但明日夫子要考学了,现在不抓紧晚上又没得睡了。
  第四次睡着后, 宋彦泽干脆起身推开了木窗,清新的水汽扑面,落雨声很好听, 屋檐下的铃铛淋了雨泠泠作响。
  “哪来的乞丐?去去去!”
  宋彦泽散着发, 青丝只用一根红穗子发绳在发尾系了一下, 伸手接着水滴。
  “还不走?不走我可叫人……”
  宋彦泽猛地支楞起来, 来了精神,扬声喊:“莲心?怎么了?”
  往常他都不管这些事的, 只是今日他又困又看不进书。他披上靛蓝色锦袍,拿着把绘了红梅的油纸伞从小院走出来,推开半扇后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