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宴席在晚上, 但白天他们要去王庭,本来只叶彦泽一个人就行。但路德将订婚的消息放出去了,这下叶彦泽走哪都要带着他了。
  早年王庭极尽奢华,宫殿、园林、森林、人工花园,甚至还有前院的议事厅,随着权力中心转移,王庭只留华丽的外表保持体面了。
  又因为王庭的开支逐年缩减,王庭只有前宫的宫殿漂亮华丽,喷水的池子水清澈见底,瓷砖都刷得闪亮。而后殿的那片森林已经半遗弃了,成了真正的森林草地。
  “殿下小时候住在哪座宫殿?”
  路德一直牵着他不放手,从前院的草坪往殿内走,似乎是随口一问。
  “和陛下住在同一处宫殿吗?”
  叶彦泽随口嗯了一声,这样说也没有问题,怎么不算是同一处宫殿。只不过一个是皇太子殿下,一个是“那个贱种”。
  “殿下一直住在这里?”
  路德凑近,挡住了一部分的阳光,肩上的绶带和流苏轻晃,那不仅仅是象征着王庭的认可,如今也可以算作凌驾王庭的象征,权力的象征。
  “你不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时常来王庭看望我?”
  叶彦泽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是说起这个笑话。造出这条谣言的人就在他面前,他这样说,路德了然地笑笑。
  真真假假,不过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前殿,远远地看见一身白裙红绶带的贝拉迎在门口。
  “圣子殿下,路德阁下日安。”
  没等两人行礼,贝拉就率先打招呼,姿态放得很低。她看上去比净化仪式上更加美丽动人,气色也很不错。
  “路德阁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能拉走殿下说几句话吗?”她笑着掩唇调侃道。
  路德揽住叶彦泽的腰,垂头亲吻他的额头然后看向贝拉,略一点头。
  “当然,总不能让您伤心。那我先去看望陛下了,不过别让我等太久了。”
  贝拉凑近了叶彦泽,眨眨眼睛看着路德的背影小声道:“你们两个谁玩真的?”
  叶彦泽轻笑一声摇摇头:“谁都没玩真的。”
  贝拉看向叶彦泽,想起在圣殿见到的那个黑眼睛仆从,直觉叶彦泽南巡回来后有些不同了,但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也谈不上是好还是坏。
  “您这位准丈夫这几个月快把王都搅的天翻地覆了。”
  贝拉带着叶彦泽往偏厅走,自从成了王庭的实际掌权人,她就将偏厅变成了她的书房,至于霍普的东西——当然是扔掉,烧掉,还要在他面前让他看着。
  “不过,我很喜欢这种变化。”贝拉嗓音甜美,像是在撒娇,但语气中那种恶意掩藏不住。“希尔特也算不上多好,但看他们倒霉我总是觉得开怀。”
  贝拉转身站在立式书架前,右手边就是魔药书籍,左手边是象征王庭的金质徽章。在那些存在了几百年的古物面前,她显得是那么娇小,眼里却已经没了之前的胆怯。
  “你也一样吧,圣子殿下。”
  叶彦泽看着她笃定地说道:“你查过我了。”
  贝拉欠身一行礼,绸缎上的花纹繁复,裙摆展开,她盘发上压着皇冠,优雅而从容。
  “虽然我和殿下合作了,但总不能一直做那个没头脑等答案的小姑娘。”
  叶彦泽用一种欣赏的眼神看着她,贝拉成长得很快,但她始终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在此之前什么诱惑都只是脚下的尘土。
  “殿下心里有恨。”贝拉声音低了一些,手指碰触到书籍的烫金封皮,看向叶彦泽继续道:“您手里是温柔的治愈和净化,但内心里却充满了复仇的烈焰。”
  另一边路德大步走向了寝殿,他身后是王庭的仆从,他们自然现在都是贝拉的人。贝拉没有自作聪明,甚至在路德推门进去后全都悄声退下了。
  路德看着他们低眉恭敬的样子,走到床边看着面色灰败的霍普,曾经的皇帝陛下。
  “您这位王后比起您来说,真是个人物了。”
  路德言辞间毫无尊敬,完全不理会霍普。床上的年轻帝王瞪大眼睛挣扎着,似乎想说什么,他的右手臂已经被炸毁,吃力地挪动着侧身伸出左手想抓住路德的衣袍。
  “陛下要注意身体啊。”路德却扫了一眼他的惨状,往后退了一些。
  “今天来看望您只要是想通知您,我和殿下已经准备正式订婚了。可还差了一份合他心意的礼物,想来找陛下求证一件事。”
  路德说着伸手,淡蓝色的光从他的眼中一闪而过,那不像是平常他使用力量的样子。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看见了王庭的花园,一阵热气铺面而来。
  他抬头,发现自己坐在纳凉的棚子下,面前是一壶凉茶。他靠在椅背上,一抬头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捧着一铜盆的冰块在太阳底下跑来跑去。
  那少年裹着厚实的夹棉的仆从的旧冬衣,一头参差不齐的铂金色短发被汗湿了,他也不敢擦,只是端着一大盆冰块在太阳底下跑着。
  他拍手笑着,高声让他跑快些,端起一边瓷盘扔在地上,带着奶油的几块被咬过的甜点掉在地上,甜甜圈上满是灰尘。
  “贱种,再跑快些,否则你连这些东西都吃不上。”
  少年终于脱力地摔倒在地上,沉重的铜盆摔在地上发出闷响,冰块化水,浇了他一身。
  他几乎是暴怒,吩咐身边的仆从将他拖过来,等他到了面前,才发现少年是赤着脚的,铂金色的睫羽沾湿了,脸上有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吩咐人将他架起来,随手拿过旁边马鞭抽在他脸上身上,他只发出了一声从喉咙里挤出的呜咽。
  “别装死,现在爬起来把地上的东西吃掉,否则再饿你三天。”
  少年蜷缩着,脸侧一道红肿的鞭痕将他那张美丽的脸凌虐,他强撑着几乎是爬着抓起地上的甜点就往嘴里塞,手掌被瓷片划破了也不在乎。
  似乎是觉得腻味了,他一挥手,让仆从把他身上的衣服扒掉。少年手上和脸上混着脏污,光裸着上身低头颤抖着,胸膛和后背露出了密密麻麻的伤痕。
  “你就跪在这个花园里,让所有人都好好看看你这个贱种,至于什么时候起来,等我睡醒了再说。”
  少年被扒光了,几乎是赤身裸体地跪在太阳底下,他低着头,双臂紧抱着自己不住地颤抖着。
  面前的画面如水波一样模糊,路德浮在上空看着小小的少年,周围是来往的仆从,没有一个人敢阻止,只是抬头一扫,快步避开他。
  就在这时,他似乎看见不远处一个金发绿眼的青年站在廊下看着,画面逐渐消失,他只看见那个人解下了披风向少年走去,但脸上却是一张病态的夸张笑脸。
  路德骤然睁开眼睛,墨蓝色的眼睛涣散又渐渐聚焦,搭在膝盖上的手神经质地颤抖着,他紧闭上眼睛一瞬,然后立刻盯住床上半死不活昏睡过去的霍普。
  他霍然起身抓起他的衣领,扬手将他扇醒,随手惯到地上,后脑磕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了牙酸的声音。
  “啊,怎么回事。”
  贝拉扬声说着,从门外大步走进来,只不过她没带一个仆从进来。她甚至笑着提着裙摆,走到摔在地上费劲翻身都翻不过来的霍普面前,伸脚将他踹到仰面朝上。
  “陛下,这样您好些了吗?怎么这么不小心。”
  一边动手的路德衣摆还没整理,额发掉下了几缕在额前,垂着头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霍普。
  叶彦泽站在门口,神色淡漠,霍普伤到了手臂,元素力量震荡已经伤及内脏,但不至于动弹不得,话也说不出。这必然是有贝拉的手笔。
  路德突然上前抓住了叶彦泽的手,好一会他才松开,心口的闷痛和无处发泄的恨意让脑中突然空白一片,那种情绪和一瞬间的思绪突然被人按下了删除。
  只有心口茫然的余悸让他紧紧抓住这个人。
  叶彦泽扫了地上的霍普一眼,伸手亮起治愈金光,淡声嘱咐:“别让他这么轻易就死了。”
  贝拉笑着欠身一行礼,曼声说道:“放心,他这辈子的苦还没吃完怎么能死?”
  叶彦泽收回手,垂下眼睛看着霍普那双眼里不再是怨毒和不甘,而是充满了畏惧和乞求。
  叶彦泽同路德出了宫殿就是开放的走廊,正对着花园,草地被修剪地平整干净,看起来甚至有些湿漉漉的,道路上铺着圆石子,只有外围一圈是平整的道路。
  路德抓紧他的手,侧过头看着他静静地看着这一片花园。
  “在王庭住的时候,最常待的地方就是这。”叶彦泽语气平静,略带了些笑意,好像真是那个受尽保护从小养在王庭的圣子。
  “好久没回来了,一点也没变。”
  路德被他简单的两句话挑拨了心绪,很久才问他:“是戴纳带你走的?”
  叶彦泽笑了一下,转头看向路德:“看来您对我的过去也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