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没有听过,甚至,好像跟现在流行的曲谱都不太一样。斐洛手底下的鼓音,的确跟他所说的一样是个新曲。
  没有用虫族惯用的小鼓快打的方式开场,强而有力的鼓点节奏,一下又一下干脆而直接地径直落在鼓面。仿若急行军的步伐,由慢而快,但却始终重如闻雷。
  这个鼓谱……不像是平日宴会时演奏用的乐曲,倒是更像,更像……
  “出征曲”
  有军雌轻轻叹了口气,望向站在雷鼓前衣襟凌乱,却气势远胜刚才的雄虫,神色复杂。
  距离上一次他们听到这样强势而恢弘的雷鼓演奏,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雷鼓向来只会在大型战场中使用,如今的军队早已将其束之高阁,反而是首都星的雄虫们仿制了很多用来当作宴会游戏的工具。
  但的确,这明明是他们的战鼓。
  没有虫说话,或者说,原本还玩笑地望着斐洛的虫们,此刻一个一个都不由自主地沉默下来。
  有虫闭上眼,安静地倾听这首从未听过,甚至和现如今首都星流行的慢摇风格完全不同,但却足够震撼的陌生鼓谱。有虫皱紧眉,脸色涨红又期待地看着那个敲鼓的雄虫背影。还有虫在不自觉暗暗颔首,有虫在悄悄录像,有虫——
  “斐洛怎么会敲雷鼓?他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伊伽珐原本黑沉的脸色此刻早已重新变得红润,但却还是忍不住惊讶地望向身旁的昼沙。
  只可惜,被询问的年老雌虫此刻似乎难得也有些出神,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伊伽珐的提问。看着拿着鼓棒,神色张扬而沉静的那个孩子,昼沙苍老的瞳孔难得有些怔然。
  而不只是他,同样原本沉默地观望着全部事态发展的诺曼.祁蒙图议长,此刻望向中央的眼神同样有了一丝波动。
  但伊伽珐虽然想不通这个答案,不远处全场神色最难看的斯律安却是攥紧了拳。
  虽然斐洛选的鼓谱是首全新没虫听过的鼓谱,但仔细看不难发现,他手底下的有些动作还是跟歌帝有些相似。
  打鼓难吗?对初学者肯定是难的。但如果本来就学过,甚至很精通,哪怕不是同一种鼓,但只要花时间弄清楚不同音阶所在的位置,那难度就也不算太大。
  斐洛刚刚开始挽的鼓棒那个花样,明显就是专门学过打鼓的,之前说什么他失忆了,看来也不过是在装而已。
  但就算是这样又怎么样,在场不是没虫猜到这位殿下可能提前学过,但重点不在这里。
  重点是什么?是——
  “咚咚咚……”
  一连串密集的鼓点,打断了部分虫的沉思,也让原本沉浸于雷鼓声音的虫呼吸重了一分。
  鼓谱来到了高潮,原本就觉得有些燥热的雄虫鼻尖也渗出了细汗。但尽管握在手里的星兽鼓棒逐渐变得费力,尽管这个躯体没有肌肉记忆导致斐洛某些动作有些滞涩。
  但,偏了偏头
  指尖旋转着一枚透明的钻石,作为领扣的钻石不算太大,但此刻被雌虫挟持在指尖,依旧足够璀璨亮眼。
  没有在乎周围虫望向自己指尖的视线,尚陵悠闲地靠着身后的椅背,目光充满兴味地望向前方。
  如果说大部分的雄虫都是被命运裹挟,任由情绪支配头脑的无趣生物。那么他面前这位,大概就是造物主格外恩赐的一点神光。
  完全不一样的一只雄虫,多有趣。
  弧度一丝不变的笑容挂在雌虫脸上,黑曜石般的瞳孔此刻或许是被指尖钻石的光反射,看着格外发亮。
  但是大概想让今天的宴会变得更加有趣一点,延迟的浮粉酒的醉意,随着雄虫扩张的血管,绷紧的肌肉而迅速地向着全身蔓延。
  精神海中,仿若有一层厚重的玻璃门被一双带着醉意的手掌无意叩开。原本握着只是微微感觉有些发热的鼓棒,下一刻,却是慢慢变得冰凉。
  没有察觉,斐洛的瞳孔甚至变得更亮。
  没有看周围其他的虫,没有在乎众虫陡然变化的表情,雄虫用力地敲下手里的鼓棒,伴随着力量的蔓延,宴会厅里似乎蔓延过一阵仿若贴服着身体的冷空气。
  从雷鼓被制作出来后,截止到目前真正使用精神力敲打雷鼓的雄虫,除了那位已经去世的狄海诺.卡基菲殿下以外,似乎现在还要加上现在这位,斐洛.图拉斯殿下。
  “这是……精神力?不是说斐洛暂时没办法用精神力?雄管会都说因为这个原因暂时免去了斐洛每月一次精神力安抚的安排,那他现在怎么?”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好奇这个,你不如好奇他的精神力等级。这就是a级雄虫敲雷鼓的作用吧?感觉还真舒服。”
  “我们只是觉得舒服,你看那些雌虫,都快站不稳了。”
  是的,雄虫的精神力本就可以安抚雌虫的精神海。但因为使用太多精神力安抚会导致雄虫的精神力加速枯竭,长久下来甚至会使得身体虚弱。
  因此哪怕平时在雄管会必须履行安抚义务的时候,雄虫向来也不喜欢使用太多精神力,大多数虫都是应付了事。这也导致每次的精神力安抚对大多数雌虫来说,都可谓是饮鸩止渴。
  得到安抚,能够延缓或者抑制他们的精神力暴动。但想要精神海完全平静,除非家里有雄虫,否则单靠在雄管会得到的那点抚慰几乎不可能达到这种情况。
  但或许是因为刚学会使用这种力量还不会掌控,或许是因为此刻喝醉了,所以干脆放任了自己的全部力量。在场的雌虫,尤其是军雌,精神海内原本难免有部分容易躁动的精神力,有部分时刻需要压制的精神力乱团,此刻全部都无声地,缓缓地平静理顺下来。
  而雷鼓虽然可以微微放大雄虫精神力安抚的作用,但同时鼓声又能调动虫族的情绪。因此,此刻哪怕脑中的精神海拥有难得的平静,但在场的虫情绪依旧抑制不住地跟随着鼓声越加振奋。
  一道道锐利而狂热的眼神直直地落在中央的雄虫身上,这一刻,所有的虫都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抬手,捂住臂上逐渐立起的骨刺,尚陵望着雄虫的眼里笑意越发温和。
  a级雄虫击打雷鼓,今天还真是惊喜不断。
  不过
  目光从周围的虫身上扫过,雌虫黑色的瞳孔深了深。
  或许,应该让斯律安换个时间见斐洛的。今天来的虫,太多了。
  “咚——”
  最后一声鼓音落下,从拿起鼓棒后,就没再把视线从身前的雷鼓身上移开的斐洛,此刻微微垂低头,汗湿的眼睫加上醉意的上涌让他看不太清周围的人群。
  但是,握着鼓棒的手指缩紧,努力抑制住比自己预料的还要深重些的喘息,转过头,湿漉漉的紫色眼眸没有焦距却嚣张地环视了一圈。
  哪怕已经有些站不稳,哪怕双臂不知怎么开始泛起疼痛,但是,斐洛望向斯律安所在的方向,笑着抬起了手里的鼓棒。
  “喂”
  “不给我鼓个掌吗?”
  ……
  握拳
  没有看周围其他望过来的雄虫,没有看那些没用恶心的雌虫,斯律安的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更白了些。
  有些薄的唇掀了掀,微凸的眼睛眯起,雄虫的声音低哑又仿佛铁锈般生硬。
  “这首曲子,叫什么?”
  叫什么?
  歪了歪头,醉意彻底上来的斐洛,此刻听到这个问题,脑子仿佛空白了片刻。
  但是——
  笑着放下了拿着鼓棒的手,雄虫脚步虚浮地朝着斯律安走去。没有虫拦他,也没有虫搀扶他。
  愣神的虫还在愣神,惊讶的虫还在惊讶,观望的虫……也还在观望。
  鼓棒拄着桌面,一只手撑住胳膊,靠近斯律安,没有意识到自己离对方有些太近的斐洛原本想要报复对方目中无人的心情不知道怎么淡了些。
  看着面前这个第一个问起这首曲子名字的虫,看着面前因为眼珠没有那么黝黑,甚至有点驳杂的棕色,所以看着更像他那快乐老家的同伴的虫。
  斐洛声音有些软,但还是吐字清晰地开口道。
  “将军令”
  说完,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名字想到了什么,雄虫脸上的笑逐渐收了回去。
  最开始,他打鼓还是他妈教的。
  是的,明明外公外婆都是一个教琵琶,一个教古筝的含蓄人,但出生在南方的两老偏偏养出了他妈这一个豪气大姐。
  小的时候,他就被他妈带着一起打腰鼓。丁点大的可怜娃,穿着个碎花袄子抱着系着红绸带的腰鼓整天在街上咚咚锵。等他大了,因为看了某部港剧喜欢上‘男儿当自强’这首歌,他妈更是毅然而然逼着他顺手把大鼓学会了,将军令更是她老人家钦点的必练曲目。
  想到这儿,放下手里的鼓棒,斐洛烦躁地用胳膊锁住面前这位今天无缘无故找自己茬的小老弟,沉声道。
  “要不是看你长得顺眼像咱老家的人,朋友,照我以前的脾气……我真想用这根棒子敲烂你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