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卫长昀和李平峥抱着一堆东西,刚出西院,要去内阁时,就见一名小厮匆匆走来。
  看到李平峥后,一脸看到救星的表情。
  “公子!可算是找到你了,家里出事了,老爷和夫人,他们、他们——”
  李平峥听他吞吞吐吐,又磕磕巴巴的,急道:“什么事啊?”
  小厮喘了两口粗气,“打起来了!”
  李平峥脸上的急切僵住,好半天才理解话里的意思,立即尴尬得脖子都要红了。
  看了一眼卫长昀,见他表情如常,无端松了口气。
  “那你去劝架,跑来寻我做什么?再不然去找大哥和二姐,没看我正忙着吗?”
  “就是大公子和二小姐让我来的啊,他们也忙。”
  李平峥:“……”
  家庭地位真是日益下降,谁说年纪小的会全家宠着?
  卫长昀看他为难又尴尬的样子,连日来的阴霾散了不少,“要是——”
  “正好我也要去内阁,我替你送吧。”
  卫长昀和李平峥闻声看去,就见温安臣站在那里,应该是听见了小厮的话。
  李平峥一向对温安臣有偏见,觉得他墙头草,一会儿跟大皇子,一会儿跟太子的。
  现下被他听到,脸上臊得慌。
  “不是有意偷听,恰好要离开便听到了。”温安臣颔首,“如果——”
  “多谢!”李平峥飞快打断他的话,“改日请你上长昀家的酒楼吃饭。”
  李平峥把东西塞到他手里,拉着小厮匆匆往外走,隐约还能听到几句抱怨。
  “都怪你,下回不许这么跑到翰林院来,除非是正事,要还是吵架、打架的事,让人传个话给我就行!”
  “可是公子,我要怎么传啊?说了别人还是一样会知道。”
  “你就不知道想一个暗号吗?!”
  卫长昀笑了声,看向温安臣,“温大人,请吧。”
  温安臣点头,和他并肩往外走。
  -
  二人并肩去往内阁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默,但并不尴尬。
  卫长昀想起千秋宴那日的事,隐隐明白了温安臣的一些行事。然而这事不可能挑明,更不可能问。
  心知肚明,只能当是猜测而已。
  “江陵府那名考生的后事安排,已经交代人去办,不日就会送回。”温安臣忽地开口,“不过人死尘事了,再多的抚恤,对于他家人来说,也于事无补。”
  卫长昀一怔,而后点头,“有总好过没有。”
  “不管是以死明志,还是以死换取更大的利益,对于他家人而言,都是一样的。”
  “入仕不过两三月,长昀倒是比我那时更参悟得快。”温安臣淡淡道:“难怪老师会喜欢你。”
  卫长昀眉头微蹙,脚步停了停,“傅老——”
  才说出口两个字,便改了口,“鄂州和江陵府涉事官员已经全部收押,现在只剩下京城的几位,你我手里这份名单,就决定了他们的生死。”
  “罪有应得罢了。”温安臣看他一眼,“难道不是吗?”
  “是。”卫长昀重新迈开步子,“贪心不足,是罪有应得。”
  温安臣收回视线,看向街上的百姓,“不管是礼部还是翰林院,我以为在授官的第一天就该知道,切忌贪心不足。”
  卫长昀皱了下眉,明白了聂丛文为什么会担心温安臣。
  为官者,无非两种。
  一为衣食无忧、吃穿不愁,二为安身立命、大展抱负。
  温安臣不在其中,处境变得更为艰难。
  “温兄。”
  卫长昀倏地喊了一声,见他停下,开口道,“为君者,当以民为贵、君为轻,为官者,要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如此方可为万世开太平。”
  “然,江陵府考生一事,太过轻视一条性命,实非长昀所能接受,亦不该是你所为。”
  温安臣静静听着他的话,直到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沉默,一路无言快走到内阁时,他才开口。
  “我从未说过自己是一个为百姓做事的父母官。”
  卫长昀神色一变,看着他一步步朝着内阁走去,一时五味杂陈。
  进了内阁,两人把卷宗交给傅老时,傅老看到温安臣,还有些意外。
  不过几位重臣正在议事,不容他多问,便和卫长昀交代了几句馆阁的事后,就命人拿着东西跟他进去。
  他们两人不入内,却也看到议事厅里的其余人。
  太子、大皇子、李首辅、礼部尚书、大理寺卿……
  每一位都位高权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句话便能改变寻常人的一生。
  温安臣道:“走吧。”
  卫长昀不语,点了点头,同他一起转身。
  谁知才转过身,迎面就撞上从外走来的三皇子赵洵。
  不过弱冠之年的青年,样貌英俊,眉宇间神采飞扬,与两位兄长的稳重、谋算半点不同。
  看上去倒真像个闲散王爷。
  二人对视一眼,迅速弯腰行礼,“微臣,见过三殿下。”
  赵洵身后跟了两名侍卫,见他们这般紧张,摆了摆手,“用不着这么多礼节,我就是奉父皇之命过来看看,免得我太闲,成日无所事事的,叫百官和百姓看了不好。”
  “你们不进去听听吗?”
  “臣等只是过来送卷宗。”温安臣答道:“才把卷宗送到傅老手里。”
  “还好还好,我没来迟,那我先进去了,便不管你们了。”赵洵扫了一眼温安臣后,视线落在卫长昀身上,一脸欣赏,“你就是今年科举的探花卫长昀吧?一表人才,文章写得好,难怪朝廷里都是夸你的。”
  卫长昀低下头,“殿下过誉,臣不敢当。”
  赵洵从他身边走过,拍了拍他的肩,“太谦虚了,探花郎。”
  卫长昀表情如常,只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消失,才直起腰。
  他看向等在一旁的温安臣,一言不发,只是看他的眼神更为复杂。
  “温大人,聪明人更该择良主。”
  “良主如何断定?”
  千人千面,又岂知你眼里的恶人,非他人眼中的善人。
  -
  三日后,舞弊案真相大白,所有涉案官员、考生悉数落网,交由刑部、大理寺及州府衙门审问。
  所有考生的名次,在清除作弊考生后,依次顺延,不做重考打算。
  不过为了给其他考生一个机会,以证公平,明年六月将会特开恩科,凡在乡试、会试中落榜六次及以上者,皆可参加。
  考中者,身份等同正科进士。
  告示一经张榜,总算平息了这场风波。
  姜宁坐在椅子里,看着卫长昀在自己面前忙来忙去,咬下一口枣子,“所以,案子就这么过去了?”
  卫长昀直起身,伸手到姜宁面前,“后续如何量刑,又怎么清算,都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去办了。”
  “从结果来看,挺好的,至少贪官抓了、作弊的考生也取消成绩,甚至连遭遇不公的士子都有了解决办法。”
  姜宁若有所思点头,“而且处理速度还挺快,不到一个月解决。”
  姜宁看他袖子掉下来,给他挽上去,“不过你看上去,好像不是很开心。”
  “能和我说说什么事吗?”
  卫长昀笑了笑,“之前都是我猜你的心事,这回要不要试试翻过来?我卖个关子。”
  姜宁努嘴,倒真的思考起来。
  其实不是今天才发现卫长昀有心事,是从前几日就有了。
  原本他是想,朝堂里的事过问太多不好,而且卫长昀又不是不能自己处理,何必事事都要问他的意见。
  那样一来,到底是他当官还是卫长昀在当。
  可今天告示一出,其他人都松了口气,纷纷去酒楼那边,筹备六月十八的开业,家里只剩下他们俩,他想着问。
  “还是江陵府那名考生的事吧。”
  姜宁托着脸颊,目光跟着卫长昀身影移动,“替他不值是一方面,更多是对背后那人的愤怒。”
  即便是投河自尽,不是他人所害。
  可要不是有人撺掇,又岂会丢了一条性命?
  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可恨。
  哪怕知道是何人所为,都定不了罪。
  卫长昀并不是个内耗的人,尤其是和姜宁相处久了后,明白这世上的大多事,都已经有定数。
  人能改变一部分,却不能真正去撼动权力顶层的人。
  正如姜宁每回碰到什么事,尽管会生气、难过,最后还是会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卫长昀停下手里的活,“你觉得温安臣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宁正喝水,听到这句话,差点喷出来,“什么?你怎么突然提到他?”
  而且这口吻,仿佛在介绍对象似的。
  卫长昀叹了声,拿出手帕给他擦嘴角,“前几日去内阁送卷宗,原本是我和李兄一起,结果李兄家里有事,他正好在,便一同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