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卫长昀放下手里剩下的秧苗,只纠结了一下,就从田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辛苦嫂嫂。”
  姜宁看他在水渠里洗手,打开篮子,“过两日,我想去镇上一趟。”
  卫长昀转过头,“是想再做些辣椒和土豆片卖吗?”
  猜对了一半,另一半错了。
  的确是要卖东西,但不是辣椒和土豆片。
  “我是想,上次辣椒卖得不错,但我们隔一旬才能去一趟镇上,顶多只能带上三四十罐,算下来,一月就算全卖光,顶多六百文。”
  姜宁擦了擦筷子,把碗筷递给洗好手的卫长昀,“算上土豆片,一月一贯。”
  一月一贯,便是一两。
  一年算下来十二两,对寻常人来说,哪怕除掉成本也是多的。
  “可成本除掉,加上日常开销,其实一个月能剩下三五百文已是多的,更别说赋税。”
  姜宁喝了口粥,“还得算咱们一家的辛苦费呢。”
  卫长昀听得认真,正欲开口时,余光扫过姜宁侧脸,忽地一股熟悉的违和感涌上来。
  算数,学堂和私塾虽也教授。
  可比起心算与口算,多是教授珠算,这样若学得好,有人介绍能去当个算账的伙计。
  姜宁为何算得这么快?
  “我想得找人帮咱们卖,他出铺子,我们出货。”姜宁咬了咬筷子,“哪怕是分成,也挣得比现在多,销路打开了,镇上那么多人,总能卖出去。”
  他说完,发现卫长昀没反应,目光扫过去,“长昀?”
  卫长昀回过神来,思忖片刻,“经商之道我不擅长,嫂嫂想得明白便好。”
  姜宁笑了起来,“不怕我赔本吗?”
  卫长昀摇头,“原本家中也无什么银钱,依仗嫂嫂所学,已是好转许多。”
  能三餐饱腹,能吃上肉,已是大好。
  “有你这话,我倒是放心许多。”姜宁喝完粥,叹了一声,“不枉我惦记着你读书之事。”
  卫长昀看着他,心中的疑虑、违和淡去,只剩下一个念头。
  幸得姜宁与他一块撑起这个家,否则还不知如今是何种模样。
  “嫂嫂是为了婶子吗?”
  “不全是。”
  姜宁听他问,也没遮掩,“一是为了阿娘,二是为了给小小和小宝提供一个好的环境,三是你回私塾之事,再就是……”
  他冲卫长昀眨了眨眼,“自然是因为有钱好啊。”
  不求大富大贵,但求衣食无忧、经济自由。
  起码能四季都有三五身衣服,家里的墙重新粉刷,一月有十五日能吃上肉。
  哦对,还有洗浴、厕所自由。
  二百文的浴桶算什么?
  迟早买回家。
  第37章
  插秧的事忙完,忙忙碌碌的春耕季节,也差不多要过去。
  卫家的田地分得少,事本来就比别人少。
  别人家还在田里插秧、犁地时,姜宁和卫长昀又去折腾辣椒和花生了。
  种子是早就备好的,拿锄头挖一个坑,丢三五粒进去就能活。
  都要不了一个时辰,一块地就种完了。
  卫长昀去河里挑了两桶水回来,姜宁再拿瓢挨个坑浇水。
  雨季还没过去,水不能浇多,土刚刚湿润就好,不然种子容易烂。
  等真正有时间去镇上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
  不是赶集的日子,去镇上的山路见不到什么人,一路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风吹叶动的窸窣声响。
  倒是镇上和平时差不多,除了赶集的那条街,还是热热闹闹的。
  “镇上两家酒楼,一东一西,东边是醉仙楼,西边是易安楼,客栈在东街,叫五行客栈,只有易安楼的老板祖上是永安镇的人。”
  卫长昀介绍道:“他家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不如醉仙楼。”
  姜宁耳朵一动,收回四处张望的视线,“生意不太好?”
  “听说是,勉强维持盈亏。”卫长昀在私塾里上学,虽不攀交,但也与同窗互有往来。
  私塾比不得书院大,尤其是那些闻名天下的书院,教授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都要精通,却也会有礼乐与射箭的课。
  一月一次,对学生来说,也是放松的时候。
  大家便是在这些时候闲聊,所以卫长昀也能听一两耳朵。
  “那食肆呢?刚才一路走来,瞧见了一些,大多都是些简单的饭菜,或者特色一些的。”
  姜宁沉吟片刻,“不知这样的铺子,一月多少租金。”
  卫长昀道:“最小的铺面六百文一月。”
  六百文?
  姜宁愣了愣,有些惊讶铺子的租金竟是不算贵,比他预想的一贯钱少了近一半。
  可若家不在镇上,来回折腾的时间,还有食材成本,和自己的人工成本,倒也赚不了多少。
  “商税也是一年两交,夏季和秋季吗?”姜宁问道。
  商税不知是如何收,他能想起来的就是过税和住税,加起来好像是百分之五。
  卫长昀点了下头,道:“开店要去县府一趟,登记商户名字后,才有经商凭证。”
  还得要经营许可证啊?
  姜宁眼睛微微睁大,看来这燕朝的法制程度比他想的要完善许多。
  幸好幸好,他没那么莽,也不考察就直接上了。
  看来,置办铺面的事暂时是要往后推了,先挣钱要紧。
  姜宁手往后一背,也不看其他的了,“直接去易安楼,点壶茶的钱,还有的。”
  卫长昀侧首看他,没说什么,眼里倒是带着笑。
  -
  “客官,这是您的峨眉雪芽,请慢用。”
  姜宁目送伙计离开,脸上的笑一下失踪。
  不就是四十文么,也就四斤土豆片——
  也就不了,四斤土豆片,得用多少斤土豆才切得出来,家里那点土豆,就卖了三次,快被他嚯嚯完了。
  姜宁托着脸颊,倍感肉疼,叹了声朝窗户外看去,又往内侧的围栏里看去。
  易安楼不愧是镇上唯二的酒楼,不论是装潢还是伙计,都看得出用心,内饰一点不敷衍,也不会觉得奢靡,反而挺像永安镇给人的感觉,清清亮亮的。
  但这生意,是真不好。
  “按理说,易安楼的地段也不错,旁边能看到河,一片闹市景象,挺适合吃饭的,怎么会生意这般……凋零?”
  姜宁观察了一会儿,从他们坐下到这会儿,上下两层加起来得有十五桌客人,还有一个雅间,却只有三桌客人。
  他俩还是只点了茶的。
  卫长昀道:“易安楼的东家,不擅经商。”
  他在私塾里听来的,也就这些了,全给倒了个干净,“是五六年前才接手的。”
  姜宁一听,心想这还是家族企业啊。
  也对,别说燕朝了,他原本的世界也一堆家族企业呢,代代传代代,永保富贵。
  哦,也有可能富不过三代。
  “再看会儿。”姜宁探了探头,往一楼的大堂看去,琢磨着自己的法子能不能成。
  菜谱什么的,人的大厨指不定比自己会,他手里的筹码,也就那几样东西有把握能占个物以稀为贵。
  看清桌上的菜,姜宁担心自己太明显,被人以为是来砸场子的,缩了回来。
  瞥了眼那壶价值四十块的茶,姜宁的心都碎了。
  “喝茶吧,点都点了,也尝尝跟家里山茶有什么不一样。”
  卫长昀在他说到一半时,就已经倒了好茶,等他说完,便把杯子推到他面子。
  “峨眉雪芽,据说是南安县的特产。”
  姜宁琢磨南安县是什么地方,不过跟峨眉有关,那就是峨眉一带吧。
  总不会错。
  一手拿起杯子,杯壁温热,还没入口,姜宁就闻到了茶的清香。
  他低头啜了一口,眼睛倏然亮了,微微睁大,好奇地又喝了两口,抬眼望向对面的卫长昀。
  与他不同,卫长昀坐得端正,单手拿着茶杯,只有三指用了力,尾指不过轻轻托着杯底。
  动作间,手腕露了出来,腕骨瘦削却能看到青色的筋脉。
  姜宁抿了抿唇面,垂下视线,专心喝茶。
  一杯茶喝完,正打算来一杯时,酒楼门口有了动静。
  姜宁心底那点儿不明不白的念头,一下消失个干净,飞快探头往下看。
  是有人来了,可那人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嗳,长昀,你看楼下那人是不是有些眼熟?”姜宁拍拍卫长昀,“好像见过。”
  卫长昀放下杯子,扭头看去,思考片刻,道:“是不是上次买了两罐辣椒,你还送了一把……蕨菜的那位?”
  姜宁想起来了,是叫顾苗的哥儿。
  不过今天身边没带小孩,还换了身衣裳,他没记起来。
  “我记得这位顾家哥儿好像是住在东街,怎么来易安楼了?”姜宁疑惑道:“不该去醉仙楼吗?难道易安楼有什么特色菜是那边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