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姜大志有时候动手、吼骂他娘时,遇见了会说、会拦。
  能做到这个份上,在他看来已经是尽力了,毕竟时代有局限性。
  “二伯。”姜宁乖乖喊了声,“趁着春耕前回来,忙了怕没时间。”
  姜二伯叹了口气,杵着锄头,“你这孩子,命苦。”
  怎么不命苦呢?
  生来是个体质差的哥儿,难以受孕。家里还有两个兄长,从小就不讨父亲喜欢,出嫁了丈夫当天就没了。
  才堪堪十七岁,就过得这么苦。
  “我在卫家很好。”姜宁解释了一句,又介绍道:“这是卫家二郎,名唤长昀。”
  姜二伯也是去过县里的人,卫长昀少时就入了学堂,一身读书人的气质,跟他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
  刚一打眼,他就认出来了。
  “二伯。”卫长昀朝姜二伯点头示意。
  姜二伯应了声,摆摆手,“不耽误你们了,先去家看看,要有空,也去看看你伯娘。”
  “哎,记得的。”姜宁答应下来,跟卫长昀对视一眼,一起跟姜二伯告辞。
  从村口的地里去姜家,要不了多远。
  离姜家越近,姜宁心里越是忐忑,他实在拿不准姜大志会不会放人,他娘朱氏的情况到底如何。
  “姜宁?”
  “你回来干什么?家里可没钱给你那早死的男人养小孩。”
  姜宁和卫长昀正在门口左右看,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吓他一跳。
  等反应过来,姜宁脸色变得难看,余光扫过卫长昀,原本就寡言冷脸的神色更冷了。
  姜万贯扛着扁担,从他俩中间挤过来,“怎么?我哪里说错了?哟,这是——”
  他不认得卫长昀,因为姜宁出嫁,姜家压根没去人。
  姜宁不屑地哼了声,发现他二哥和大哥一样,都是蠢货。
  “你哼给谁看?”姜万贯脸一黑,凶道:“反正家里不会给你一文钱,别以为娘偷摸给你二十文的事爹不计较了,你得还。”
  姜宁懒得理他,直接问:“娘呢?我是回来看她的。”
  “在地里干活,你不知道家里几亩地都得翻土啊,不然过一阵怎么撒种。”姜万贯翻个白眼,推开院门进去,“你要去看,就去地里。”
  朱氏还病着,就去地里干活了?
  姜宁气得磨了磨牙,一脚踢飞脚边的石头,正好打在姜万贯的小腿上。
  听他哎哟一声,心里还是不解气。
  “姜万贯,娘还在生病,就去地里干活,那你回来干什么?你缺胳膊少腿了?”
  姜宁呛他一句,“我也没看你哪断了。”
  姜万贯猛然回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姜宁,你疯了?”
  姜宁冷哼一声,“是疯了,我不疯谁疯?”
  “见鬼了!”姜万贯飞快进了院子,“泥人都敢发火了,铁定是中邪了。”
  姜宁心里火大,捡起一块石头又往院里扔。听到他二哥痛呼,才稍稍解气,去拉卫长昀的胳膊,“走,去地里。”
  卫长昀“嗯”了声,看他气得脸都红了,安慰道:“把人接走就好了。”
  正气头上的姜宁听见他安慰,转头看他,心里一松道:“嗯,接我们那儿去。”
  到了卫家,虽说也不会闲着等人伺候,但在家照顾两个听话的小孩,可以吃上肉、能养病,总比在姜家强多了吧。
  况且,还有他这么个贴心的儿子。
  只是人病着都还要下地干活,姜大志那个混蛋,能放朱氏跟他们一起走吗?
  姜宁心里暗暗担心起来,悄声叹气,琢磨着办法。
  一路去地里,姜宁边走边想办法,等到了地边上,已经走出了一身汗。
  从早上起天就阴沉沉的,这会儿更是一层厚厚的云压下来,瞧着要下暴雨。
  空气又闷又热,黏糊糊的。
  “阿娘!”姜宁站在田埂上,一眼看到穿着蓝色布衣,头戴灰色布巾的妇人。
  整个人都很消瘦,回头时脸色看不出精神。
  朱氏乍一听到声,还以为听错了,等到第二声近了些,她才不敢相信地转头。
  入眼便是姜宁站在田埂那儿,正朝他招手。
  朱氏手里的锄头一松,顾不上旁边姜大志在瞪他,几步走过去,“宁哥儿,我的宁哥儿,你回来了?”
  姜宁一听,鼻尖瞬时泛酸,抿着唇一脸委屈地点头。
  第19章
  姜宁的委屈不是装出来的,是真委屈。
  来这儿这么多天,虽然他挺看得开的,可不管是卫家三兄妹,还是赵秋,对他来说都是同龄人。
  他还大一些,要照顾人。
  卫长昀和他一块担了不少事,也未为难他,却始终不一样。
  只有朱氏是不同的,她是长辈。
  看到他那瞬间,眼底的情绪和他高中住校回家时,他爸妈的眼神一模一样。
  朱氏撑着病弱的身体毫不犹豫走到他面前,拉着他胳膊上下打量,确定他安然无事后,才红着眼圈一下抱住他。
  “我的宁哥儿,没事就好。”朱氏喃喃念道,不停地抚着姜宁的背。
  姜宁眼泪浅,鼻尖的酸意蔓延开,眼底发热,忍不住埋头在朱氏的肩上,一个劲儿掉眼泪。
  “阿娘,我好想你。”
  “乖哥儿,我的宁哥儿。”
  朱氏拍拍他背,“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姜宁习惯地想撒娇,忽地听到姜大志一嗓子喊起来,抬头瞥了瞥,吸吸鼻子收了那点孩子气。
  “你怎么回来了?”姜大志挽着袖子和裤腿,站在地里,“讨债来了?”
  姜宁火气“噌”一下冒上来,拉了拉朱氏胳膊,没让她替自己说话。
  姜富贵坐在草垛休息,立即撺掇道:“爹,我看他就是来要钱的,还把卫家二小子带来了,这不是来要钱是来要什么?”
  姜大志皱着脸,擦了擦汗,问姜富贵,“那是卫家二小子?不是在镇上读书吗?”
  姜富贵想起上次赶集碰到他俩,琢磨道:“卫大死了,家里也掏不出几个子,估计宁哥儿被卫二郎忽悠来要钱,供人家上学。”
  拿娘家的钱,给婆家小叔子读书?
  哪有这个道理!
  更别说,那屋里还有两小孩,两张嘴都得吃饭。
  回来要钱这事儿,先不说给不给,肯定是有一就有二,哪能开这个先河。
  “我回来看阿娘的。”姜宁没理会两人叽叽咕咕说什么,“听说娘病了。”
  “一点小风寒,有什么好看的。”姜大志一摆手,“地里那么多活还等着人干,别在那儿站着了,赶紧翻土。”
  朱氏是嫁到坎子村的,娘家那边儿早就没什么人了,要不然也不会嫁给姜大志。
  爹娘走了,兄弟们各自成了家,那还能管她怎么样。
  更别说山高路远,来一趟就得一天。
  “你们在这边儿等会,等中午了一起去家里。”朱氏性格怯弱,又怕姜大志,低声道:“那边树下凉快,去那儿坐。”
  姜宁拉住她手不放,这会儿才觉出朱氏的手发烫,立即去摸她额头,温度高得不正常。
  “阿娘,你在发烧!”
  卫长昀接话,一边说一边取下背篓,“背篓里有水,给婶子先喝些。”
  姜宁点头,扶着朱氏,“阿娘,你歇会儿。”
  朱氏忙摇头,握着锄头要过去干活,“娘没事,你别瞎担心,晚上躺会儿就好。”
  “烧得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没事?”姜宁拉住她手,往姜大志那边看去,“爹,让大哥去给娘请大夫。”
  姜大志叉腰骂道:“请什么大夫?家里几口人吃饭,哪来的钱?”
  “就一个小毛病还想躺着吃药被人伺候啊?那活谁来干,家谁来养?我都没请过大夫,她请什么!”
  这个时辰,周遭还有不少人家都在地里忙活,听到姜大志这几嗓子,纷纷看过来。
  朱氏脸皮薄,水才喝了一口,立即就要挣扎着站起来。
  “一天天的,活干不了多少,也不挣钱,一会儿一会儿生个病,败家娘们!”
  “老子天天下地干活,也没见这么爱生病。”
  姜宁听姜大志越骂越难听,朱氏脑袋都快埋到衣领里了,朝卫长昀使了个眼色,让他看着朱氏。
  “生老病死是人都要经历的,阿娘病了小半月,一直没好,不全怪都因为病没好就忙里忙外干活。”
  姜宁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那要能养好,还能拖着一直不好?”
  姜宁一句接一句的,周围议论声越来越大。
  坎子村里,姜家不至于人人嫌,可姜大志为人抠门,加上性格霸道,跟谁家有了争执,得理不饶人就算了,还没理也强词夺理。
  更别说姜富贵和姜万贯,好吃懒做,至今都没成家,要老爹老娘照顾,免不得私下八卦。
  “你个兔崽子,反了天了你!”姜大志提着锄头朝姜宁走,“嫁出去一个月,翅膀就硬了?克死了卫大,回来还想骗你爹的钱,混账玩意儿,我打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