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我不得不承认,我真的快要动摇了,尚存的理智让我不要再轻易低头,无形的伤口还在一遍又一遍地警告着我。
  “没有不管你,我偷偷来寻过你的,你喝醉了,你让我滚,”他轻叹了一口气,“直到我必须得离开了,你也没有醒,我没有办法,只能给你留了一封信,让你尽快收拾好行装,去青云庄。”
  我愣了愣。
  “直到我回到青云庄时,见到了所有人,唯独你不在,武林盟会的势力受袭,我几度传信,你还是没来,我以为是你还在与我置气,厌恶我,所以不会听我的话,可我还是生气,气你对自己的安危不上心,正巧奎夫人找过来了,我便托她将你带过来,有她在的话,也不怕谢行做什么手脚了……我不敢去,是我怕你见到我又不肯离开了,既然见到我便生烦,那我便不出现好了。”
  “什么信……”我涩声道,“我从未见过。”
  “我知道。”他的眼神变得幽深。
  “我没有那么不知好歹,不会因为那样幼稚的原因任性妄为。”
  “我知道,对不起。”
  他又往里坐了些,嘴上说着道歉的话,身体却更有压迫感地靠近我,令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心的吗?”我问道,“我真的害怕了,我已经不知道你说的话哪句真,哪句假,以前我骗过你是我不对,但你不要拿这个来骗我,我不要死去又活来了。”
  我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我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将我围困住,密不透风,无处遁逃,待到反应过来时,我整个人已经被摁倒在床榻之上。
  我仰起头,清楚地在他的瞳孔之中看见了惊慌失措的我。
  “我说过,我都记得的,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来哄骗你。”他凑地很近很近,“我承认是我不够坦诚,我救你、关心你,并不是全无私心,我的确总是额外眷注你。那些口不对心的话,是我想来骗过我自己的,让你伤心,是我不对。我答应你,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对你说任何谎话,相信我,可以吗?”
  “不要再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了。”我倏然落下泪来,“让我一个人想一想,好吗?”
  第一百五十章
  378
  这些是我想追寻的真相吗?
  这些是我想要得到的吗?
  薛流风并没有逼迫我回应,可我还是给了他一个期限,给他的,也是给我自己的。
  “三天,这三天我想自己静静,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好。”
  他退回到让我觉得安全的距离,唯独手还留在我的脸上,不断摩挲着泪水流过的地方,一时轻,一时重。我惊讶于他的退让,跟着侧头看去,却见他眉目间似有戾意一闪而过,还没等我看清,他便已经垂下眼眸,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滴水不漏。
  似是感觉到我的视线,他说:“你可以慢慢想,不着急。”
  我捂着脸,又想哭,又想笑。
  如果事实都如他所说,那我之前所受的煎熬与痛苦算什么?
  如果他从前说的那些话才是真的,我可以理所应当地想法设法报复他,出尽我心头恶气,可他说不是,口口声声说得比我还要痛苦,我连怨都不知道怨谁。
  为什么不早些说呢?偏偏是现在。
  偏偏是现在。
  我根本没办法回答他,可我还是想相信他。
  如果他的目的是动摇我,那他成功了。
  我好想活下去。
  379
  薛流风还算守信,我说暂时不想见他,他便很安分地没有出现,只是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个老大夫上了门,我没有拒绝。
  他是不相信我的话,亦或是不放心,都不重要了。
  老大夫帮我再看了下伤口,又诊了脉,而后抚着那一小撮山羊胡,沉思片刻,语重心长嘱咐道:“小公子外伤初愈,还需静心养伤,戒燥戒怒,心思郁结则气血难行,不利于恢复,其余倒无甚大碍,只是……”
  我微微抬眼,没说话。
  那大夫眉头如同打结的线团一般紧紧缠在一起,继续道:“只是你这脉象细弱沉涩,可又偶有充盈之相,和缓有力,实在是有些矛盾。”他摇头叹道,“老夫学艺不精,竟也说不出个一二来。”
  我没多作解释,囫囵了一句:“可于我性命有碍?”
  老大夫迟疑了一会儿,才道:“这倒不会危及性命,小公子且好好养伤就是。”
  到底是糊弄过去了,老大夫脚步匆匆,大概是去找雇主禀明情况了,他方才探得的脉象再明显不过了,经脉脆弱,可聚元珠还在坚持发挥着它的作用。
  只是不知道,这作用还能持续多久,我自己心中都没了底。
  我耐心等到第三日,唐寰才姗姗来迟,她见我对她的出现没有一丝意外之情,不由挑了挑眉。
  “你之前说的事情,还算话吗?”
  看着我沉默不语的样子,她了然,“反悔了?”
  “你们还没回答我,”我避而不答,转而说道:“我问你们的问题,你们还没回答我。”
  “问题?”唐寰琢磨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从血煞大阵中活下来的办法吗?我记得我可是早就告诉你了,你要是不信我,大可以继续去问四公子,我没兴趣糊弄你。”
  我对她的冷嘲热讽视而不见,“你说废掉内力,然后呢?”
  “然后?”她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哪里有什么然后,你以为四公子是什么未卜先知的神仙吗?还不是误打误撞,走了狗屎运才活下来的。”
  得到这样的答案,我并不满意,固执地盯着她。
  她微微有些烦躁,“内力乱流之后,先自断经脉,将浑身内力泄尽,剩下总不是硬扛,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各人的造化了,这种事哪里说得准。”
  说着她又递给我一个不理解的眼神,“你为何要执着于这个?聚元珠可比这危险的法子靠谱多了,既然聚元珠还在你手中,你又何必舍近求远?我都不知道你到底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可知第一个被我爹放进阵眼的人是谁?”我问她。
  唐寰勾着的唇角缓缓回落,神色也染上了几分震惊。
  “那时候你才几岁?”她不免有些义愤。
  “不记得了。”我没有敷衍她,我的确是不大记得了,包括对于我幼时究竟遭遇了什么,也是这些年我在追逐真相的过程中慢慢意识到的。
  “可你并非聚灵体质,”她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你是靠聚元珠活下来的?”
  我没否认,“所以我无法将聚元珠借给别人,更无法告诉别人聚元珠的所在。”
  这也算是我一个迟来的解释。
  “那你如今为何敢告诉我这件事?我可不觉得我能得了你什么信任。”她狐疑地看着我。
  “自然是因为这件事已经无关紧要了。”我疲惫地闭了闭眼,“这珠子,已经起不了多少作用了。”
  我没什么心思和她解释前因后果,也没这个必要,好在她似乎也没什么兴趣,听到我的话之后,她慢慢走近了我。
  “介意我看一下吗?”她不等我回答,就指点道,“手给我。”
  我愣了一下,还是依言照做,她同那个老大夫一般,探了探我的脉象,接着就是良久的沉默。
  看着她面色不虞,我笑着问道:“怎么,唐医师可看出些什么了?”
  “我在想,我之前处心积虑要杀你,原来是多此一举。”她松开了我的手,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聚元珠一旦不管用了,你体内的内力就会重新作乱起来,你想复用四公子的办法求个活路,但我现在不得不告诉你,不可能了。”
  我没太听懂,“什么叫不可能?”
  “四公子当时正值盛年,加之他在发觉自己情况后,基本是立马就做了这个决定,经脉并没有被破坏多少,而且他那时身强体健,才扛住了泄力之时残余内力的冲撞,即便如此,他的身体仍旧落得如今这个境况,你觉得你能比得了他几分?”
  我原本试图维持住的笑容缓缓凝固,我的经脉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千疮百孔、脆弱不堪,这么多年都是靠着聚元珠维持着运转,护住内腑,根本经不住再多的折腾了,老大夫看出的和缓脉象,也不过是聚元珠在苟延残喘,不过是一触即碎的镜花水月。
  唐寰自然也看得出来。
  “还有其他办法吗?”我问她。
  “聚元珠不起作用,你会因内力乱流而死,现在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废掉内力;可废掉内力,你的身体和经脉都不足以抵抗泄力时的冲击。”她想了很久很久,言语间不知是无奈还是叹怜,“这是一个死局,我没有办法。”
  听到她这样给我判了一个无可转圜的死刑,我心中居然没有任何有关害怕、恐慌、悲伤、痛苦的想法,反而出奇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