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姐姐,我不是那样画地为牢的人,我不会庸人自扰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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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离开之前,小春花独自将我拉到一旁,她一双眼亮晶晶的,丝毫没有对前路未知的恐惧和迷茫。
  我轻快地调笑道:“怎么,又改主意了,不想走了?”
  她难得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轻声说了句“谢谢”,似一阵风从我耳边拂过。
  在我愣怔的时候,她将腰间那从不离身的小竹篓解下,双手捧到了我面前。
  “给。”她说。
  我知道这是她向来宝贝的东西,所以并没有直接接过,而是问道:“这是?”
  “诶,你怎么回事,‘小黑’好歹还救过你,你这么快就忘了它吗?”她有些生气,“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了。”
  猛然听到这熟悉的名字,我心头一窒,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看着她无所知的神情,我慢慢想起了她曾对我提起过的,这只她最钟爱的药虫。
  “还愣着干嘛,拿着啊。”大概是见不得我的犹豫,她径直将小竹篓塞进了我手中。
  我低头看着这个竹篓,这只也叫‘小黑’的药虫似乎是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有些不安地在竹篓中爬动着,我甚至都能听到它翅膀翕动的簌簌声,我还是很迟疑,“你不是最宝贝它了吗?它这么小一只,你就算带着也不麻烦,给我做什么?”
  “你管我呢,反正现在送你了。”她嘴上说得决绝,眼睛却一直盯着我手中的竹篓,眼中的不舍满得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我极少在她身上见到如此矛盾的模样, 不由叹了口气,重新将这竹篓递到她面前。
  “既然不舍得,就不要勉强自己了,夺人所爱的事情,我可做不来。”
  然而听到我这样说,她反倒莫名坚定下来,将竹篓彻底推进我怀里。
  “‘小黑’很有用,也很好养活的,让它陪着你吧,你……照顾好它就行了。”她像是生怕自己反悔,说完后就立马松开了手,往后跳了好几步,“我就先走了。”
  我叫住她,“你不去和你的朋友们也道个别吗?”
  我说的是荣荣和阿寻他们这群几日之内就和她打成一片的小孩,一切都来得匆忙,他们并不知道小春花就要这样离开了。
  “不了,我说过的,我不交朋友了。”她摇摇头,挥挥手,“我走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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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去看他们离开的背影,只是望着手中逐渐安静下来的竹篓——‘小黑’比我先接受了离别。
  在短暂的热闹谢幕之后,观雪轩重新归于冷寂,我学着小春花的样子,将装有‘小黑’的竹篓也系在腰间,与银雪一道,长随我身。
  我没有休息的打算,只身走去了酒窖,这里久久未有人至,比起其他地方破败了不少,陈年累积的酒味都逸散到几不可闻的地步,四处都是空缸碎瓦,只有角落尚且还余下几个完好的酒瓶,我凑过去掂了掂,竟还有两瓶满的,打开后我闻了闻,可惜不是什么好酒,好在尚能入口。
  我带着酒来到了小黑的墓前。
  小黑死之后,我托章九替我将他安葬在秋原山庄的后山之上,这里亦是我们幼时时常玩耍的地方,而后,我再也没来见过他。
  我,总觉得没什么脸面见他。
  我将一瓶酒放在他的碑前,将另一瓶酒紧握在手中,而后盘着腿坐了下来。我凝视着这座崭新的墓碑,直到其上的字逐渐变得越发难以识得,我张口却无言,最后只能痛饮手中酒,酒不好,却够烈,甫一入口,那浓烈的酒气便从口中直直呛到了天灵盖,我没能咽下去,反倒重重咳了半晌,咳得眼泪直流。
  我太久没这样喝酒了。
  “你应该也不爱喝这种酒,但我现在找不到更好的了,就凑合一下吧,”我抹了把脸,缓缓开口,“我一直没来看你,你会怪我吗?周满已经给你偿命了,可惜不是我动的手,你应该也遇不到他,这种烂人应当是要下地狱的。”
  我重新又酌了一口酒,有了先前的刺激,这次咽下去得顺利极了,甚至微微感受到了一丝痛快,一口一口下去,很快我便感到了阵阵晕眩,话也变得多了起来,不知是要讲给他听,还是讲给自己听。
  “我有时候在想,要是你没有找回来该多少,就留在那村子里,兴许就不会卷入这些是非之中,也不会就这样丢了性命……可你明明在南疆都活了下来。”
  “但是我又想啊,南疆现在也不太平了,你不回来,我大概会更不放心,最后大概还是会把你带回到身边,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对啊,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也没能保护好你。”
  “到底还是我太过大意,太自负,太……无能。”
  “世人都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可银钱能还上,命却偿不了,能偿的只有活人心中的那一份歉疚,可我偿不了。我恨我爹,但又不得不承认他有句话说的是对的,心软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我早就将周满结果了,可能就没有这样的事了。”
  “我好像永远都做不了对的选择,有时候我都想问,我该怎么做才好,但我不知道去问谁,我也不该是这样没有主见的样子。可每个人都有自己坚定的要走的前路,我却不知道。”
  一瓶酒很快便见了底,我又将手伸到了另一瓶酒上,在墓前倾倒了一口的量。
  “没骗你,很难喝,”抱怨完,我将酒拿回来继续小口小口饮着,“前些日子,我在南疆认识的朋友都来了秋原,妲妲是你见过的,但冯老头和小春花你没见过,他们俩虽然看起来很不靠谱,其实也都是很好的人,我还没来得及介绍你们认识,就又把他们送走了,走之前,小春花还把她的宝贝送给我了,她是个不肯吃亏的性格,居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明明一直以来,是他们帮我比较多。”
  “嗯……忘了跟你说,它那个宝贝还救过我,是一只黑色的虫子,也叫‘小黑’,她第一次告诉我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事要是你知道了估计得跟我闹,可惜你知道的有些晚了,闹也闹不成了。”
  “冯老头没说自己为什么要走,但我知道,他是良心发现了。阿依婆去世了,妲妲姐根本不会说谎,太差劲了,谁会信呢?他比我还怕事,决定回南疆,估计是没打算活着回来,小春花比我更了解他,所以才要继续跟着吧,她这个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其实比谁都重感情,她知道,她去给冯老头当累赘,冯老头才会惜命,冯老头哪敢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独自丢在那鬼地方呢。”
  “我从前觉得,一个人也可以好好活着,可现在才发觉,一个人没有任何牵挂后,好像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了。”
  “我没有牵挂了。”我低声念叨着,停滞了许久,又自我否定道,“不对,我答应妲妲姐了,我要帮她照顾荣荣还有云婆婆他们,他们……还是需要我的,对,他们还需要我的,我这次会好好保护他们的。”
  像重新说服了自己,我饮下最后一口酒,这一瓶酒又见了底,我觉得颇为无趣,随手将酒瓶一抛,酒瓶跌落在地,没碎,咕噜噜地朝前滚着,缓缓停留在一人脚边。
  凝滞的思绪根本无法转动,我全凭本能地抬起头看着来人。
  “妈呀……见鬼了。”我喃喃道,虽然看着有些重影,但我还是勉强能辨认出来这好像是薛流风。
  可他应该已经和妲妲他们一起离开了,又怎么会在深夜里出现在小黑的墓前?
  总不能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我不承认。
  “怎么喝这么多?”他问,声音飘飘忽忽的,散在林间,根本听不清。
  鬼怎么说话了?
  “关你屁事。”我说。
  他没生气,也没骂我,看来是真的是我在做梦。
  “单单没念叨你,独独是你出现……是现世报吧。”我有些恼怒,无端对自己生出了几分恨意。
  为什么还要想他?真是没有一点出息。
  “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我说,“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那人还是一动不动,我越发肯定这是一场荒诞的梦。
  “我都决定放弃了,你能放过我吗?”
  人影还是没消失,我气急了,随手拿起手边的石块丢了过去,不出所料,石块穿过重影,落在地上滚远了。
  “滚啊,我不要了,我说我不要了,你为什么还不消失?”
  我愤怒至极,试着站起身来,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我努力稳住身形,才向前走了一步,就一头栽了下去,余光朝着人影站立的位置瞥去,果然已经没了踪影,我松了一口气,彻底晕了过去。
  这酒应该真的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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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我再睁眼时天光已然大亮,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小黑的墓,而是我最熟悉的房顶,我愣愣地盯了半晌。
  谁将我送回房中的?
  难道昨天晚上薛流风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