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他对上我的眼神,不禁苦笑,“正如秋少主所见,在下一身残躯,如今不过苟延残喘,承蒙几位兄长不弃,危难中相救于我,还将我当作亲兄弟对待,涉及到几位兄长之事,我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这才发觉我的视线太过直白,轻易就被人所察觉,好在他并没有怪罪,还三言两语便将他的身份及来意交代了个清楚,让我不由心惊。
  “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我面不改色,微笑问道。
  “在下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前尘不必再问,如今只有这一个身份,秋少主就和其他人一样叫我便是。”
  “四公子?”我试探一问。
  他微微颔首。
  “四公子对我的到来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先是遣人将我撵走,见我一直不动,才又让人带我进来,而这人从始至终一直在门后看着我,并未禀报于谁,应是早就得到了吩咐,至于是谁的吩咐,此刻已经不言而喻了。
  “我想过,能让薛少主做到这种地步的人,应当不会是什么无情之辈,若是有心,一定不愿看到薛少主陷入这样的非议,自然会来寻他所认为的始作俑者。”
  “你既知道这样做对他不好,为何又要做呢?”
  “秋少主觉得呢?”他眯了眯眼,并不直接回答。
  我微微蹙眉,我实在是讨厌这种说话拐弯抹角的人。
  我也不回答他,骂道:“从前是你几位兄长对不起薛青城,照理说他们弥补薛流风都来不及,如今却做出这样的事情,陷他于不义之境,想来薛青城九泉之下,都要后悔救了这么些个狼心狗肺之人。”
  听到我的话,他长叹一口气,“是,对于当初之事,我的几位兄长一直耿耿于怀,很是内疚,若不是因为他们的这份内疚,我也不会被他们救下,所以我对于薛少主,也是十分感激的。”
  “所以这就是你们报恩的方式?”我讥讽道。
  面对我的诘问,他却话锋一转,突然提起了些不相干的事。
  “当初,我几位兄长一心想融入这中原武林,却被这些道貌岸然之辈嘲以‘南蛮子’,几番讨好也仍旧被人瞧不起,若是一时忍受不住动了手,则更是被人寻到错处,群起而攻之,你说,这样的地方,融进去又如何呢?”
  我闭嘴不言,他继续说道:“要我说,何必去跟着那群人的规矩活呢,倒不如与他们争上一争,我们又不比他们差到哪里去了,未必不能和他们相争,若是胜了,就该轮到他们照我们的规矩活了。”
  “所以,你们就想借薛流风的身份和地位,好让你们有所依仗,”我目光冰寒,“你们把他当什么了,当你们牟取利益的工具吗?”
  “秋少主此言差矣,不过是各取所需,此事对于薛少主,亦是有好处的,我只不过推了他一把罢了。”
  “你们自作主张,可有问过他是否愿意?”
  他微微一笑,“没有人会不愿意。”
  我张了张嘴,却不敢替薛流风否认了。
  他给我斟了一杯茶,抬手示意我坐下,“看来秋少主已经猜到我的打算了,不如就此坐下详谈?”
  我没动。
  他再次相邀,“秋少主既与我目的相同,我们也没必要互相试探了。”
  我叹道:“我真的很讨厌和太聪明的人说话。”
  第一百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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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依言坐下,神色并没有放轻松。
  “我与几位兄长,只不过想在这中原武林有可生存的一席之地,并没有多大的志向,如今借薛少主之势,不过无奈之举,既是我们恬不知耻顶着重建青云庄的名头借力,作为交换,也作为对薛庄主迟来的歉意,我们保证,将一直奉薛少主为主,永不背叛。”
  与先前的迂回轻浮不同,这话他说得很是郑重,连我都快要信了。
  “要表衷心,你自可去找薛流风,当着他的面发誓,在我面前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仍旧没什么好脸色,“你们在我这里,完全不可信。”
  四公子笑得很是无奈,“我们这不是见不到薛少主了,所以只能靠秋少主帮忙带个话了。”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嗤道:“你怎么敢确定我说话他就会听呢?”
  四公子笑而不答,我心中紧了紧,烦躁之意更甚。
  “我与秋少主说过的这些事,先前也曾与薛少主说过,但他一直不愿,”他微微摇头,神色黯然,“怕是对我几位兄长仍旧怀有芥蒂。”
  “但你们如今所行之事,只会让他的芥蒂更深,”我摩挲着温热的茶杯,“我相信以四公子的聪明才智,恐怕不难看出薛流风此次不过有惊无险,谢行并不会做伤害他的事,但你们横插一脚,将谢行与薛流风的关系闹得更僵,若谢行执意想给薛流风台阶下,如今却也没了机会。”
  我直接点出他的目的:“你们好像生怕他们不离心。”
  “秋少主为何就笃定谢盟主不会在意呢?那周公子怎么说都是谢盟主从小宠到大的外甥,结果死在薛少主剑下,他说不定此时正在想法设法为周公子报仇呢,这可说不准。”
  “四公子何必要与我绕弯子,此种原因,并不难想到。”
  “抱歉,习惯了,”他朝我微微致歉,“愿闻其详。”
  “照这位周公子的性子,这么多年来,谢行恐怕没少给他擦屁股,之前只是欺侮他人,现在却直接杀了人,总有一天会闯出谢行都兜不住的滔天大祸,如今谢行一心想坐稳武林盟主的位置,留下周满于他而言终究是个祸患。”
  四公子却不赞成,“那便由他自生自灭去,自己作的恶自己承受,旁人也指责不到谢盟主身上。”
  “可周满是遗孤,其父母为救谢行而死,临死前将周满托付于谢行,可以说周满是谢行一手带大的,周满若是因为自己作恶而死,那谢行难辞其咎,所以谢行不会容忍别人认为周满是个会作恶的人,这对他自己来说亦是一种污蔑。”
  “所以周公子一旦行了恶事,谢盟主就会为其掩盖,多番维护,旁人也只道谢盟主对待恩人之子更甚于其亲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久而久之,周公子反而更为肆无忌惮,终究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四公子了然,“惯子如杀子,诚如其言。”
  他又有些疑惑,“可即便周公子之死能解决谢盟主的心头之患,秋少主又如何敢确定,谢盟主不会以此为借口为难薛少主?这是两码事。”
  “一个武林宗师,怎么会受一点惊吓就晕过去呢?”我抬动着指尖,轻轻敲着桌案,“他摆明了不想追究此事,端看如何下这个台阶了。”
  “秋少主的意思是?”
  “我们去给他递这个台阶,递一个他不得不走的台阶。”
  四公子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
  “我可以帮你们劝薛流风,但我需要你们去做一些事。”
  四公子欣然应允,“秋少主想让我们做什么呢?”
  “你就如此确定我能劝动他?”
  “秋少主愿意相信我们,我自然也是相信秋少主的。”他笑得真诚。
  “他若应了你们,来日你们若有异心,你们那时所得到的一切,他都可以随时收回。”没有青云庄之名,他们什么也不是。
  “这是自然,你愿意为薛少主如此着想,说明我没有看错人,我很高兴。”他也不恼,“需要我们做什么,你直说便是,哪怕与薛少主无关,我也愿意帮上一帮了。”
  我并没有在意他最后一句话,缓缓思考起来。
  “首先,你们得咬死周满的杀人罪责,两条性命,一条也不能少。”
  “两条?”
  我对他讲了章七之事,他叹道:“这我竟未听几位兄长提起过。”
  “当日为章七验尸之人乃上京云师,此人前不久又助大理寺破获一起大案,你只消一提,知道此事之人自会为云师正名,谢行再想搪塞过去便是不能了。”
  四公子问道:“那另一条性命呢?”
  我陷入沉默,久久不言,半晌,才哑着声音道:“我会想办法再请云师验尸,凶器亦在我手中,周满的罪责,脱不掉的。”
  “抱歉,是我失言了。”
  我摇头,继续道:“周满之罪一旦定下,薛流风便是替天行道,谢行的对他的关押没了缘由,甚至极为不公,这点也必须抓死,你只管带人朝他发难,指责他意图包庇周满,明明身为武林盟主,却行不公之事,焉知这武林盟会是个什么肮脏地方。”
  四公子点头,“这样谢盟主便不得不放了薛少主了。”
  “不,他不会的。”我并不这么认为,“他若在这个时候放了薛流风,诚然是免了自己包庇的嫌疑,可同时,别人也会认为他是非不分,没有明辨能力,别人三言两语就能左右他的决定,于他的声望有损,所以他只会重新查明此事,然后再由他自己公正处理,他不会把主动权交给其他人。”
  四公子却不在意,“那他最终还是会将薛少主放了,殊途同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