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你可记得自己是何方人氏?”
  “你可记得如今你年方几何?”
  “你可记得你爹是谁,你娘是谁?”
  “你可记得,你是如何受的伤?”
  我问到最后,几乎没有给他任何回答的时间,而他头越发的低,看起来尤其的可怜,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回答过我哪怕一个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倏地转身,想去找那老头问问情况,我设想过无数种他醒来后的情形,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一种。
  是子母蛊的问题吗?可为什么我一点事都没有,还是说是他本身的伤?
  我有些慌乱,匆忙的脚步还没来得及迈出,就被人止住了身形。
  他突然伸出双手拉住我的手腕,颤抖却又很坚定,握得越来越紧,直到我感觉到疼痛后轻轻挣了一下,他也固执地没松开。
  我看着他抓着我的地方,“怎么了?”
  “你不要走。”他微微晃了一下手,仿佛是小心翼翼的撒娇,我感到很是荒诞。
  但我还是软了语气,“我出去一会,马上就回来。”
  他没松,“我会记起来的,你别生气,我肯定都能想起来的。”
  我沉默了半天,他逐渐开始惶恐,拉着我的手跳下了床,惴惴不安地站在我面前。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觉得十分刺眼。这个人,身上背负着过去、现在和将来,却在一夕之间忘记了所有,过去发生了什么,现在遭遇了什么,将来要做什么,他通透都抛下了,而所有的一切,我都还记得。
  这个人,还欠我那么多问题,一个都没能回答我,还无辜地站在我面前,我在想什么,他都一无所知。
  我是那么的想去质问他,想扯着他的领子滚在地上好好的打一架,然后再告诉他我都遇到了些什么,我是那么想,哪怕只有一刻,他能看到我心里这些不为人知的一切。
  然而好运到此为止,我没有任何机会。
  我知道我不该对他发脾气,特别是他现在还成了这副模样,可我还是不可避免地觉得怨恨,也觉得难过。
  但我只是反握住他的手,若无其事地告诉他:“我没生气。”
  然后任由他跟在我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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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见到老头时他正蹲在院子里和小春花窃窃私语着,发觉我出来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转头看着我们。
  小春花睁大了眼,看起来很是惊异,“这么快就能下地了?我以为起码还要再躺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动弹啊。”
  说完她回头看着老头,“臭老头,你是不是又在瞎说?其实人根本就没什么问题,你就是为了显得你的子母蛊比较厉害才故意夸大其词的,是不是,是不是?”
  面对小春花不依不饶的耍无赖,老头简单粗暴地给了她一记爆栗,让她闭了嘴。
  老头站起了身,拍拍屁股后面的灰,“又有何事?”
  他话虽这么问,但浑身上下都快要溢出的不满无一不是在告诫我,别不知好歹胡搅蛮缠。
  我朝他拱了拱手,“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眼见着他愈发的不耐烦,我住了嘴,干脆直截了当地说:“我的朋友,他醒来之后有些不对劲。”
  他神色稍缓,“什么不对劲?”
  “他,”我斟酌了下说辞,“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闻言,老头背着手,凑近打量着薛流风,薛流风又往我身边缩了缩。
  “倒不是什么大事。”老头语气平淡,不容置疑地握住薛流风的手腕,将他的手从我手上扯下,薛流风一惊,下意识地想挣开,然而老头的手却坚若磐石,岿然不动。
  我一愣,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
  这老头有这么厉害吗?即便薛流风现在极为虚弱,但也不至于被一个老头压制成这个样子,难不成这老头真是什么隐世不出的绝世高手?
  任我在这里胡思乱想,老头已经松开了手,摇头晃脑地又走开了,薛流风连忙将方才被迫松开的手又搭回我手腕上,整个人几乎都快贴在我身上了。
  这岂止是失忆,连性格都天翻地覆了,若不是从落崖时到现在他从来都没离开过我身边,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我不知他从前是何种模样,但现在,”老头一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他不止是失忆那么简单,而是从神智到身体都受了不小的损伤,你难道没发现,他现在已经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吗?”
  我有片刻的晕眩,什么叫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这也算是一种自我保护,生气都先用来休养最严重的地方,可按说母蛊在他身上,他应该先抽空你身上的内力来修补才对,怎么却先把自己的抽空了?怪哉,”老头言辞间有些许疑惑,但他似乎并没有兴趣细究,“不过,难怪他醒的这么快,如此便说得通了。”
  “这个年纪能有这般内力,可惜了。”
  我转过身来看着薛流风,将他推开后又用力扒开他的手,其实也并没有多用力,就像那老头说的一样,即便尽力地想继续抓紧,想抗拒我的挣脱,他还是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他的内腑空空荡荡,内力消失的一干二净,就像从来都没有习过武一样。
  “怎么会这样?”我喃喃自语。
  薛流风站在原地,他没敢动,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害怕地低着头,好似被我的样子吓到了。
  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流月,对,流月呢?
  我四处找寻着,却发现从我见到他的一开始,就没有看到过流月。
  “流月呢,在哪?你的剑在哪?”
  他眨眨眼,有些无措,伸手想抓着我,我“啪”的一声将他的手打开了。
  他缩回了手,彻底不吭声了。
  “何必这个样子呢?”老头奇异地看着我,“他不是好端端地在这里吗?”
  小春花也跟着附和,“臭老头都说了,没什么大事,这点小问题总比丢了小命好些吧?”
  我知道他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我心里却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而薛流风在离我很近的地方,还一无所知。
  “他会一直这样吗?”
  “不至于,我养出来的虫可不是什么等闲之物,不过到底需要多久来恢复,就看他造化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老头看向我的眼神里有着藏都不屑藏的怜悯,以及幸灾乐祸。
  “若你把母蛊给自己用了,你也不必像现在这样需要拖着一个累赘,愚蠢的代价你得自己承受。”
  累赘吗?
  薛流风必定也听到了,但我不知道现在的他是否还听得懂,他只是低着头,小心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我走到他的面前,他乱踢的脚不自觉地收了回去,不敢再动,但他没有抬头看我,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很奇怪,现在的他变得陌生了,却让我觉得比以前更容易看懂了。
  我抬起他的脸强迫他看着我,大概是我的表情太严肃了,他本就泛红的眼眶更红了。
  我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头,“饿了吗?”
  他一呆,连忙摇头,“不饿,我不饿的。”
  说着他的肚子就抗议地叫了起来,他又低了头,不过这次大概是害羞的。
  老头在一旁嗤笑一声,摇摇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小春花还蹲在原地,好奇地打量着我们俩。
  我回头看着她,她也不心虚,还大咧咧地帮忙回答着,“饿了就等等,快中午了,一会儿就有人来送东西吃了。我也好饿的,我饿到肚子都瘪了,我饿到动都动不了,什么都做不了啊!”
  说到最后她声音已经大到有些刻意,老头忍无可忍地扔了个小石子过来,“死丫头,你晌午吃了多少你自己不清楚吗?村头屠夫养的猪都没你会吃,还不快过来干活!”
  小春花从容不迫地接住石头,朝老头做了个鬼脸,然后色厉内荏地凶我,“听到没!不能白吃饭,要干活的!”
  薛流风认认真真地点着头,我在一旁觉得好笑。
  罢了,没什么比一切安好还重要。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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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春花嘴上说着让我们去干活,然而一转眼就趁老头不注意拉着我们溜出了院子。
  “你要带我们去哪?”我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模样,没扫她的兴。
  “哪儿那么多废话,要你跟着你就跟着。”她头都不回。
  我拉着薛流风在后边慢慢跟着,懒得和这个小丫头计较。
  她带着我们走到院子后的林子里,其实总共都没几步,大片的竹林在将要入冬的季节中有些萧瑟。
  小春花站定,扬了扬下巴,“这里有很多竹子。”
  “我看到了。”然后呢?我一脸莫名其妙。
  她气急,“你们住在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难道你还指望我去帮你们弄?我告诉你想都别想,缺什么自己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