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什么意思?”
  “红莲教和魔教,一开始就是毫不相干的两拨人,”他将手放在桌子上,撑着下巴,有些懒倦,“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魔教,只有一群心怀不轨的人而已。”
  “然后呢?”我并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但他似乎不愿意再说下去了。
  “然后啊……然后我就困了……”他打了个哈欠后将手放平,慢慢把头搁了上去,微微眯起眼睛。
  可惜,我不会让他就这样睡过去的。
  我轻轻地将凳子搬到他身旁,重新坐下,很是无情地拉起他。
  “不准睡。”
  “为什么啊?”他不满地嘟囔着。
  “你说好什么都告诉我的,你不能骗我。”
  “明天说,明天……”他咕哝着。
  我在心里呸了一声,明天?等到明天你清醒了会说才怪。
  “不行,”我十分坚定地摇了摇他,“你都答应我了,必须说。”
  “可是我真的好想睡觉。”他尽力睁着眼睛,差点就让我心软放他继续睡了。
  “但是我也好想知道啊,结果你现在又不愿意讲了,我好难过。”我非常失落地叹了口气。
  让我没想到的是,闻言他居然真的主动坐直了身体,还努力地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看着我。
  “那我刚刚说到哪儿了?”他还有些茫然。
  “你说红莲教和魔教没关系。”
  “是没有关系。”他点头。
  “为什么?”
  “红莲教就是南疆本地信奉的圣教而已,平时就按时为寨民们祭祀祈祈福,帮寨民们解决些疑难杂症什么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红莲教的名头就传出去了,但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我皱了皱眉,他继续说:
  “但那个时候南疆对外面的传言还一无所知,直到后来来了一群人。”
  “什么人?”我问他。
  他摇摇头,没回答我,“这群人不由分说的就闯进红莲教的圣殿里大肆屠杀,将圣殿据为己有后更是一个活口都没留。”
  我抓着他的手微微攥紧。
  “第十寨里的人,都是当初侥幸逃出来的,那群突然闯入的人就这样顶着红莲教一直为恶,他们才是真正的魔教。”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我心口发凉。
  “我爹,”他撇撇嘴,“他还偷偷帮活下来的人掩护,帮他们建寨,什么都不告诉我,最后只留了一封信给我。”
  薛青城……所有的事情逐渐串起来,直压得我喘不过气。
  “你说他为什么不亲口跟我说呢?他都不来找我,因为我长大了他就不管了吗?”他眨了眨泛红的眼睛,满是疑惑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困了吗?要不我们先去睡觉?”许久,我才勉强地笑了笑,轻声问道。
  他低着头,神情落寞。
  “你说,为什么有的人能一身光鲜,做出那么恶毒肮脏的事情呢?”
  我并不能回答他。
  110
  下了床,我连衣服都没换好就跑出了门。
  天色才蒙蒙亮,泛着冷白,走廊里还留着昨夜的一片狼藉,桌上的菜经过一夜的冷落,已经凉透了。
  我默默地弯下腰收拾着。
  后来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拖回了床,结果他却拉着我的手不肯松,也不肯睡觉了,一会儿哭着要爹,一会儿又凶狠地骂人,过一会儿又拉起我的双手问我还难不难过。
  我其实挺难过的,但我的心更累。我一时没支撑住,就不小心地睡着了。
  楼下的情形更为惨烈,酒菜撒了一地,还有许多人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怕是整整闹了一宿。
  木阶被踩得吱呀响动,妲妲上了楼,很是惊讶地看着我。
  “茴小哥怎么起的这么早?刚刚在楼下看到上面有人,还当我是看错了。”
  “睡不着,就起来了。”我笑了笑。
  “我说昨天晚上怎么没看到你们呢,原来都躲在这里喝酒啊。”她低头看了看这一地残骸,脸色变得很是奇怪,“你们怎么喝了这么多?”
  “都是他喝的。”我指了指房间里面。
  “那他怕是要睡一天了。”妲妲有些幸灾乐祸地说,“这酒不仅劲大,还助眠,平日里我睡前都会抿一点,睡得好。”
  她又指着楼下,“这一群,八成一时半会也醒不了了,也好,寨子里难得这么清静。”
  看着她大大方方的笑容,突然想到薛流风之前跟我说的那句“你真的会后悔的”,我直到这时才有些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
  “妲妲姐早。”身后传来宿醉后有些沙哑的嗓音,本该沉睡一天的薛流风清醒着站在门口。
  妲妲也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你怎么醒了?不要再睡会儿吗?”
  他指了指打开的门,说:“灌风,冻醒了,就不困了。”
  门是我开的,出来后我也没关。
  我没接话,他也没主动理我,妲妲那通透的心思瞎转一下,便打算溜了。
  “我下去收拾下,瞧这乱的,你们再休息会儿吧。噢,门口这些你们就放着,不用动手,我一会儿就来收拾。”说完她便下了楼。
  这下楼上就只剩我,还有一个已经完全酒醒的薛流风。
  第三十三章
  111
  这里的清早确实冷的不行,我转过身想回到房间,却见薛流风干脆地斜倚在门框上,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侧身跨了过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
  “你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继续问,我现在可不困了。”他笑得有些冷。
  原来他还记得喝醉之后的事情,但却不复醉酒时的讨喜。
  “我问,你就会说吗?”
  “怎么不会?”他凑近了一些,笑意未达眼底,“反正你都知道了,再给你多讲讲又有什么?”
  “我知道的也并不多。”
  “无所谓,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也不会死心,与其让你和他们接触,不如我全部都告诉你,兴许你就自己主动走了。”
  “因为我的身份吗?”我冷不丁地问了他一句,“因为我是秋成英的儿子,因为我是秋原的少主?”
  他脸色骤变,而后嗤笑了一声,松开了我。
  “我说你怎么会无缘无故跑来南疆,还故意换了名字,怕是心里早就在怀疑了吧?你那个德高望重的好父亲。”
  “是又如何。”我没有辩解。
  “我居然还真当你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天真。”
  “我本来就只是怀疑而已。”我冷静极了,“直到刚才,我才确定。”
  “然后呢?你不准备为你的好父亲做点什么吗?”他有些不怀好意,“比如替他剿了我们这些‘魔教余孽’?或者多探探我们的底细好让他们的‘正义之师’再来一次?”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用力扯住他的衣领,冷冷地看着他,“你就真当我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吗?”
  “是非不分?”他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低低笑了几声,“这个世上哪有什么是非不分的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人心之外自有另一套是非,为了私欲也好,因为恩怨也罢,就算所有人都知道那是错的也必须得说是对的。只有心里的是非分明,那才是十足的蠢货。”
  我怔怔地看着他,根本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这和以前的他,完全不同。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南疆?”他从我的手中扯回自己的衣领,整理了一番,然后很是玩味地看着我。
  “我逃出来之后,最先去找的是我父亲的那几个‘好兄弟’,他们说相信我爹不是这样的人,安慰我,然后再如避蛇蝎一般地将我赶走,我不死心,直到最后直接被人踢出门外,还说没将我抓起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施舍了。”他的语气轻快,我心里却是一紧。
  “他们怎么能这样?”我没忍住。
  “能怎样?他们也没说错,我一个被追杀到苟延残喘的丧家之犬,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他们没落井下石,确实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施舍了。”
  他云淡风轻,好似遭遇这一切的不是他自己一般。
  “但我当时不明白,我就想,魔教就魔教,不认又如何,认了又如何?这种江湖,乱了也罢。”他走回床边,吊儿郎当地靠着,“我倒真想看看,他们一个个被钉在血池之上的模样。”
  “薛流风!”我震惊地看着他。
  “很生气?”他若无其事的很,“可我说的实话,我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既然都说我薛家是魔教恶徒,那我就去做这个恶徒又怎么样?做个恶徒,好歹能让他们闭嘴。”
  “所以你就入了红莲教?”
  “差不多吧,”他的手搁在腿上,时不时地点着,“然而我来了之后,才发现根本没有什么魔教,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啧,秋庄主真是好一场大戏,一招祸水东引真是妙啊!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