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是真的要和魔教同流合污了是吗?”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生气,生气到我明明对他没有杀心却招招下了死手。
  “志同道合的事情怎么能叫同流合污,秋少主还没搞清楚我们的立场吗?又何必与我这样的恶徒多言?”他应付得游刃有余,倒显得我十分狼狈。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说过,我也从来没有相信过。”
  “那又怎么样?”他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秋少主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孤苦伶仃,所以我就只能对你的怜悯欣然接受还要感恩戴德?你为什么觉得我只能去依靠你了?”
  我用力一甩准备继续缠上他的手腕,却被他险险避开,可能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本就松散的衣服一下子错了位,将他的胸口处展露无遗。
  我看着他的胸口,愣在原地,将本要继续说出口的话又吞回了喉咙。
  我想跟他说,我没有这么想,我就是想让他跟我走,不回秋原也行,我会帮他洗刷冤屈,即便我平日再与他不对付,但从来都是相信他的。
  他胸口上明艳的红莲图腾仿佛在嘲笑我的天真,还顺带赤裸裸地给了我一巴掌。
  他似乎也发现了我的不对,朝着我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脸色立马一变,下意识地就想将衣服拉好遮住胸口,然而手才刚碰到衣服就又放回去了。
  “那你现在相信了吗?”他低低笑了几声,看向我的眼神十分坦荡。
  我仿佛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我心中崩塌,碎裂。
  “这么难过啊。”他的恶意似乎还没有停止,“这么善良无私,还真不像我认识的秋回雪。还是说,你对我有什么别的想法?”
  之后的事情就变得无法控制了,我不顾一切地朝他挥着银雪,毫无章法,他也并没有比我好到哪去,两个人仿佛回到了幼时在练武场中胡乱打架的时候,只不过不会再有师父出来教训我们,过后也不会被各自的父亲惩罚,这是我们最肆无忌惮的一次,也是最痛苦的一次。
  几乎是如同失了智般又打又骂了,我们用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最狠厉的招式去攻击对方,好像能从这隐秘的痛苦中获得一种解脱的快感,我逐渐意识到可能这就是他想要的,一个可以毫不留恋,彻底与我对立的方式。
  “你走吧。”我停下手,结束了这一场没有结果的争斗。
  他的眼眶有些红,还在微微喘着气,闻言抿紧了唇。
  那边缠斗的红莲教徒正在一个一个撤离了,已经开始有人注意我们这里了。
  “赶快滚啊!”我朝他大声骂道。
  最后一次了。
  下次我就不可能再这么做了,也许他说的对,不再见面,对我们都好。
  无风无沙,却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我脸上划过,然后落下,消弭无迹。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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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盛典,开始的仓促,结束的荒诞,到最后彻底沦为一场闹剧。
  薛流风带着一群人将秋原闹了个底朝天,闹得秋原上下颜面尽失,父亲在得知山庄内部有很明显的入侵痕迹后更是雷霆大怒,来客们各自找着理由纷纷尴尬地告退,我一边向他们道着歉说着招待不周,一边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其他人看没看到我放走薛流风的那一幕我不知道,但父亲一定是看到了的。
  当日夜里,我就又跪在了书房熟悉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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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你做件事,你就做成这样?”父亲淡淡地质问着,平静的语气反而让我更为的紧张,“让人上门大闹一场还放人安然无恙地离开了,这么多年,可是头一遭,真是光彩的很。”
  我不太想说话,父亲无非是先把我斥责一顿,然后再落个惩罚,轻则禁足,重则……大不了就再被关进去,我还乐得清静。
  我低着头胡思乱想,半天也没等到父亲的怒骂声,耳边有茶盏放在桌面上的轻响,我疑惑地抬起头,却见父亲一脸疲惫,长叹了一口气。
  “小雪啊,我知道关于薛家的事你一直都接受不了,但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接受,它就不是事实了。你年纪还小,也没经历过什么历练,自然不懂这世间人心大多险恶,为了自己的所求所得,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么多年连我都没有发现,你受到蒙骗也是难免的,但你不能一直自欺欺人,明白吗?”
  父亲见我不答,也没生气,反而变得更为温和了。
  “其实若是小事的话,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大可以当做没看见,但这件事,我绝对不能轻饶。”说着父亲闭上了眼,似乎想到什么令人痛苦的事情,“魔教的存在一直都是武林中的不安定因素,这么多年来他们背负的血债数不胜数,再加上他们的血煞大阵,假以时日,必会酿成大祸。姑息养奸的事情,是决计做不得的,你能理解父亲吗?”
  我沉默地点着头,少见的没去反驳父亲,但并不是因为父亲突然对我软化了态度。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摆正自己的位置,承担起应付的责任,做你该做的事情,切莫再要心软。你可别忘了,你母族灵山余氏的血债血仇了。”
  父亲的话让书房彻底陷入了死寂,他大概自己也意识到他的话戳到了痛处,无论是我的还是他的,无一幸免。他颓丧在座位上,让我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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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山余氏当时作为富甲一方的大家族,也曾十分风光,但即便是势力这样庞大的家族,在面对杀人如麻的恶徒之时,也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意外来的猝不及防,母亲那段时日正好回娘家探亲,本打算带我一块去,父亲却以不能耽误我的课业为由将我留在了家中,等消息传到秋原来的时候,灵山余氏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当年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根本没办法理解为什么母亲只是回家一趟,就再也回不来了,我在家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又哭又闹,喊着要娘,下人们都拿我没办法,最后还是父亲过来将我打了一顿,痛骂一顿我才安静下来。
  之后,我便再也没在父亲提过关于母亲的事情,我冷眼看着父亲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接入秋原,逐渐地把母亲在秋原存在过的痕迹一点一点抹去,最后彻底消失。
  我曾经是恨过父亲的。
  他们都说,是魔教觊觎灵山余氏的巨大财富才痛下杀手,给我讲“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我似懂非懂,并且深信不疑。但是现在的我,却开始怀疑我所知道的、听到的、看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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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雪轩里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我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小黑却还在书房里收拾着。
  我嫌他太吵,让他明日再收,他应了声,没过一会儿却提着一堆杂物跑到我的面前。
  我皱眉看他,“干什么?”
  “少爷,这些东西,要怎么办啊?”
  他将手伸到我的面前,拿着的正是流月的剑鞘。
  今日薛流风逃得仓促,连掉落在地的剑鞘都没来得及捡起,在所有人的散去之后,我才看到落于尘土之中的流月剑鞘,当时我想也没想的就将它拾起,擦拭干净后带回了观雪轩,还没来得及安置就被父亲召走了,此时我再看到这个剑鞘,心情十分复杂。
  “扔了吧。”我不用剑,而日后不与他相见也是最好,这个剑鞘留在我这里又有什么用处?
  小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然后抬起另一只手,拎起一个布袋,问:“少爷,那这个呢?”
  “这是什么?”我伸手将布袋拿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叠信件。
  我愣了半天才依稀想起,这是围剿青云庄的那天夜里,我从凝姨房间里拿出来的信件,原本就是打算作为一个念想才留下的,没想到却被父亲的到来打乱了一切,我对我即将接受的惩罚隐有察觉,怕被父亲发现,于是就在回秋原之后趁乱将东西都塞给了小黑,若不是小黑现在拿出来,我也许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将布袋收好,说:“给我就好。”
  小黑点点头,便提着流月剑鞘准备离开,大概是准备扔掉了。
  眼见着他走远,马上就要看不见身影,我又有些恐慌,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叫停了他。
  “等一下。”
  小黑小跑回来,一脸疑惑。
  “这个也给我。”我从他的手中一把夺过剑鞘,转身离去。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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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浴过后,我并没有急着去睡觉,而是燃了书房的灯,静静地坐在书案前,将布袋里的信件整齐的放在案上。
  私自偷看别人的信件诚然不是一件特别光彩的事情,但我也从来觉得我是什么正人君子,向来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
  我几年未曾去过青云庄,也许久没见过凝姨,但当人彻底离去后,我却开始试图从可怜的记忆中去缅怀,好像这样就可以减轻一些负罪感。
  我自嘲地想,起码我卑鄙起来还是光明正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