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也别再翻我窗户了,我脸都没地方放了。”俞静澜的语气并于责备,甚至有笑意,“再这么来几次,我真的只能退休了。”
  虽然笑着,却完全不是开玩笑。
  “嗯我知道了,抱歉。”除了道歉,简聿至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俞静澜应了一声:“但除了翻窗,其他的事该我谢谢你。”
  “不,在戈崖口也很抱歉,打伤了你的情报兵,还有崖边,我……”简聿至迟疑着,他并不认识方醒,但他还觉得要为无意间窥探到了俞静澜为数不多的痛苦而道歉。
  俞静澜又一次有冲动想要问简聿至可不可以留在自己身边,可就像当时没能开口挽留一样,最终他还是按下了冲动。
  “lawrence,我……”简聿至想自己后悔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想要时刻知道俞静澜的消息。
  “好不容易自由了,你自己玩一玩儿,然后也早点回去,不用担心我。”俞静澜打断了简聿至,“我那天不是答应你了,有空去银北看你。”
  “你没答应,你没有理我。”简聿至提醒。
  俞静澜不恼:“那我现在答应了。”
  听了几秒让人怅然若失的忙音后,身后传来清脆的响声。
  简聿至回过头,发现那只塌耳朵的小狗打翻了矮桌上的果汁杯,脑袋都打湿了,还欢快地舔着洒在桌面的西瓜汁。
  听到脚步声,它停下来回头看着简聿至,两只前腿扒着桌子,尾巴翘起来摇得飞快。
  “那你跟我出去玩儿吧。”简聿至不客气地把它拎了起来,给他擦了擦脸,“我带你去洗澡。”
  得了主人的同意,简聿至把这只跟不上兄弟姐妹步伐的小马犬带上了车,伴着午后的烈日去找凉快的山水了。
  如此便很容易明白了盘溪镇名字的由来。
  山下碾着干净的碎石流过的溪水,很窄很浅却有丰沛的水量,从镇子的西边跑过来,看不到尽头。
  试过水深后,简聿至把黏糊糊的小狗放出去,看着它冲进水里,被水冲了一个跟头,又立刻站起来,甩干头上的水珠,又迫不及待第二次扑进水里。
  简聿至忍不住笑出声,脱了鞋子和上衣,也想去试试是不是真的很好玩儿。
  不远处的树荫上有鸟飞过去,树影和光纠缠着,刚蹲下的简聿至被玩儿疯了的小狗撞倒在水中,石头硌到了手,好一会儿简聿至才重新找回了平衡。
  始作俑者跑到了溪水对岸,歪头看着简聿至,那只一直没立起来的耳朵忽然支棱起来了两秒,简聿至冲它招手,抬腿跑过来的时候,那只耳朵又软下去了,在空中弹上弹下。
  好不容易自由了。
  耳边是俞静澜的声音,简聿至胸口起伏着抬起双手,却没来得及阻挡泪水涌出眼眶,他坐在溪水之中,忍耐了片刻,干脆将那些混沌的情绪释放了出来。
  水流温柔地抚摸着简聿至的腿,那小狗冲过水浪,压着简聿至的膝盖撑起身子,热情地舔着简聿至的手臂,发出呜咽的安慰。
  二十年来,好像终于有一刻属于简聿至自己。
  爱情或者牵挂,亏欠或者恐惧,此刻都可以被溪水带走,简聿至想要更多这样的瞬间,是他自己找到了这样的地方,完全属于他一个人。
  第75章
  和向西时的慌乱焦灼比,返回银北的时候要悠闲很多了,但也用了更长的时间, 长到简聿至隐隐期待到家的时候俞静澜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这样的期待当然无异于做梦。
  在家等着简聿至的只有那确实是好人的木材厂老板,他把简聿至的蝴蝶兰照看得还不错。
  建在农场东侧的新房子已经打好了地基,架好了梁柱,面积比原来要小,西侧留下了大片的空地,简聿至说要种花,木材厂的老板觉得他疯了。
  hope有了比原来大很多的家——那只家族里最柔弱的小狗被简聿至一路带来了北方,也有了有些俗气的新名字。
  一个月后,补了充足钙剂的hope终于有了挺立威风的耳朵,每日不知疲倦地在农场里跑动,刨掉简聿至新种下的一片月季和山茶后,西边那片地被种上了一半土豆一半西瓜。
  简聿至还从农场南边的马场买了两匹年轻的小马,一白一黑,马场主说简聿至好眼光,它们以后会更加威风。
  其实这之前简聿至还花了几天时间,去更远甚至瓦尔卡边境的几个马场,试图寻找当时带着自己穿越边境线的那匹马,可惜没有结果,简聿至也知道这事实在困难,没有太执着。
  入伏前,蝴蝶兰新冒出了一个花苞,hope学会了像简聿至那样,趴在桌边,为能把花看开出一份力,它很有眼色,从最开始就知道这株养在房间里的花刨不得。
  很快花就开了,带着一圈黄色光晕的白色花瓣。
  简聿至在门边站了很久,那熟悉的味道让他甚至不敢靠前,但他很想要给俞静澜拨去电话,想要炫耀,想要得意,想要分享喜悦。
  想问俞静澜最近好不好。
  但最终简聿至只是把花搬到了窗边,躺在床上刚好能看到花的完整轮廓,与银北安静的夏夜无限般配。
  盘溪镇的通话之后,再也没有过俞静澜的消息了,似乎政府在刻意削弱西边消息的传播,而俞静澜说闲下来后会来看简聿至,更像是随口说说的客套了。
  三天之后花便落了,简聿至把落在窗台上的花捡起来放在了柜子上,本来以为会有点难过,但实际上一点都没有。
  它恢复活力了,自然会再开的。
  它也只是一盆娇生惯养的花罢了,以前在它身上寄托了太多别的念想,实在不该。
  简聿至花了更长的时间去寻找自己生活该有的平衡,当他决定要将俞静澜剥离后,人生也确实有了更多的选择。
  比如朋友。
  观湖路在和简聿至谈话的时候曾经疑惑他完全没有自己的人际圈子,在部队这么多年,难道没有相熟的战友吗?
  简聿至的回答是,那些熟悉的大多牺牲了。但实际上简聿至几乎没有主动地想要与任何人多说上几句话,起飞的时候他从没想过回来要和谁一起吃饭,他总想着这次应该回不来了。
  如今,人好像没有那么容易就死掉,死也不再是随随便便可以期待的好事情。
  木材厂的老板是简聿至人生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一开始也曾经计较盖房的花销,简聿至发现自己以前无欲无求攒下的积蓄好像并不够厚,无奈之下他放弃了一些选项,只求能在入冬前搬进新房子,免得在那个四处漏风的储藏室冻死。
  直到认识了老板两个被带来农场玩的儿子,简聿至闲得没事给他们做了几个汽车模型,几次来往后,老板开始主动将简聿至成为朋友。
  后来镇上的杂货店,酒吧,汽修厂,很多人都管简聿至叫农场的那位朋友,他们见到简聿至也都会喊他的新名字。
  留给简聿至回忆过去的时间逐渐变少了,他需要把注意力分给更多的人和事情,甚至hope,都贪婪地需要每天有一小时的陪伴。
  深秋时节,简聿至终于搬进了新家,有了浴室和餐厅,也有暖和的壁炉。
  这应该是俞静澜希望他过的生活吧,确实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美好,在这样的一个家中,简聿至会忍不住想起他与俞静澜曾经有一个小孩,他还是会后悔分开之前对俞静澜说的那些残忍的话,是自己无力去承担那样深沉的感情,却反把俞静澜的付出说成是一种负担。
  简聿至不再期待俞静澜有一天会来这里,也不再因为收不到任何俞静澜的消息而煎熬,毕竟没有消息应该就算是好消息。
  塔西已经不再针对那些争议领土进行挑衅,听hope的旧主人说那些土地已经被玄州实际控制,简聿至想那应该都有俞静澜的功劳,他也一定很有成就感。
  入冬后便又快到光缚节了,很多小孩子白天来农场给简聿至送节日礼物,当然他们知道简聿至也会送他们更厉害的飞机模型,然后他们会转达父母的邀请,请简聿至去家里一同庆祝。
  但简聿至还是把节日的时间留给了hope,天黑之后便能看到镇上的烟花,hope很开心又跑又叫,每隔一会儿就会来咬简聿至的裤腿,催他往前,好像那样就能看得更清楚。
  去年今日的烟花,是和俞静澜一起看的,虽然那晚收到了不好的消息,但是玄京城市里的烟花确实更加绚烂。
  简聿至最终还是忍耐不住,在深夜拨了俞静澜的电话,他也并非有什么期待,只是单纯地想着说声节日快乐,可惜响了很久没有人接听。
  也是正常的,简聿至把电话塞到枕头下面,对窝在窗下面的hope说了句“晚安”。
  第76章
  银北迎来了十年来最冷的冬天,好在简聿至不太怕冷,依然每天会带着hope出门,扫干净门前空地,去马厩喂马,顺便规划着开春在屋后搭一间温室。
  麦田被一场又一场大雪盖得严严实实,镇上务农经验丰富的老人说今年会有大丰收,不过简聿至的农场荒了好些年了,可能需要更多的耐心,再多等几年才有好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