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混有异族血脉的皇族无法登基,于是他用秘药换了一副乌黑的眼珠,又将褐发染黑,成了老皇帝流落民间的侄子,几番波折最终被国师推上皇位。
  十年匆匆而过,如国师预言的一样,他似乎是天生的皇帝。
  姜国在他手里愈发强盛,将士骁勇善战,百姓安居乐业。
  后宫无人,他就从宗室里过继了几个孩子放在身边教养,堵住大臣的嘴。但他与国师之间的猜忌和隔阂却越来越深了。
  他恐惧国师知道他的底细,忧虑自己日渐衰老的身体,担心有朝一日国师再度扶持出一个“自己”,惶惶不可终日。
  可国师对姜国的贡献、在民间的威望,还有他心里暧昧不可言说的心思,都让他无法下手除掉国师。
  他选择将国师软禁在皇宫里,这样就没人能知道他的秘密。
  姜国暂无外患却有内忧,世家日益增长的野心让他忌惮,但他做出的功绩离不开世家的帮扶,想要收权只能徐徐图之。
  一年又一年过去,随着年龄增长,他的精神愈发恍惚,经常看见战场的孤魂野鬼,太医说他病了,得的是癔症。
  癔症不就是疯病吗?
  他想起自己母亲当初就是得了疯病被皇帝秘密处死的,而非郁郁而终。于是罢免太医的职位,让他告老还乡,随即开始大刀阔斧地整顿世家。
  那段日子血流成河,他睡不着,便整夜整夜地坐在国师寝殿外单方面和他说话。
  细细算来,他已经有五年没敢见国师了。
  世家衰微,太子新立,姜国仍旧强盛,但他的疯病越来越重了,耳边尽是亡魂的低语。
  直到一日,他从梦中惊醒,发现大殿一片狼藉,地上跪着一群瑟瑟发抖的内侍宫女。
  他的匕首刺破了内侍脖颈的皮肉,虽然只是微微陷入,血还是流了下来,蜿蜒像是索命的厉鬼。
  内侍失禁的尿液染湿了他的鞋底。
  他扔下匕首,轰走了所有人,在金銮殿从黄昏坐到深夜,直到国师推开殿门。
  五年不见,国师依旧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国师,和他第一次见他时没有半分区别。
  反观他,才三十五岁,就两鬓斑白,眼角生出细纹,就连目力都消失大半。
  国师对他说:“陛下,您该歇息了。”
  他擦干匕首上面的血,深深看了一眼国师。
  他疯了,已经疯到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他知道自己再这么下去,也许会成为一个喜怒无常的暴君,但他不想看见姜国毁在自己手上。
  或许他该退位,可即便退位了,他还是个疯子。
  “国师,朕疯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有办法让朕恢复正常吗?”
  国师摇头:“臣不是神仙,只是个会些小法术的道士罢了。”
  “臣是来道别的。”
  他聆听着国师的辞别之言。
  国师说,他入世是为辅佐三代贤皇在位直到寿终正寝,只有这样,他才能得道成仙。
  如今自己命数突变,他的道也破了,打算找个依山傍水的地方等死。走之前过来劝他禅位,不要误了姜国的大好盛世。
  他听完只觉得荒唐,怔愣间对上国师淡漠的眼神,说道:“国师,你带我一起走吧。”
  国师恭敬地朝着他行了个君臣礼:“臣倍感荣幸。”
  禅位后,他们离开了姜国,开始在各个国家之间辗转。
  他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又是五年过去,无论期间国师如何为他调理,他仍旧迅速干瘪下去,发如枯草,面如风干的橘皮。
  他知道自己寿数将近,于是求着国师带自己回到了姜国。
  临死前,他看着国师那张依旧没有变化的脸:“药辛……你当初为何要答应带我一起走?”
  国师回答:“得偿所愿。”
  他在国师的回答里想起少时夜不能寐的倾慕,又想起国师知晓他心意时拒绝他的残忍。
  那时的国师对他说:“殿下,臣无此心,您也不该如此。”
  那如今……又是偿了谁的愿?
  第6章 穿越第六天
  这都什么乱起八糟的东西?
  姜洛玉捂着脑袋蜷缩在地面,神魂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几乎要裂开。
  他咬紧牙关撑着地面坐起,声音暗哑:“掌门……弟子请求,先将这缚灵锁撤下去。”
  “弟子有些事要确认。”
  虽话中内容是对着掌门的,但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正中央的银发仙尊。
  刚才那老头说什么来着,“师长”?
  “这……”尘极道君欲言又止,见身侧的丛明雪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挥了挥手,“你确认吧。”
  反正药辛仙尊在这儿,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缚灵锁如游蛇般灵活滑下,顺着冰凉地石砖爬回执法长老怀里。
  姜洛玉跪着缓了半天,等神魂没那么疼了,从脑中搜罗出想要的法术,也不管在下界能不能用,调动灵力双手飞速结印。
  临走前,丛明雪担心他渡劫失败在下界魂飞魄散,所以撕了一小片神魂放在他身体里,确保他能被丛明雪感应到具体位置,渡劫失败后再捞上仙界聚魂重塑肉身。
  他是没办法确认上面这个到底是不是丛明雪,但他体内的神魂能。
  顺利找到藏在神魂里一动不动的外来魂魄,姜洛玉神色一喜,咬破指尖逼出精血,将最后的法决念完:“……引!”
  红色血珠朝着上面的男人飞去,最后停在了男人面前一寸远的地方。
  本来置身事外的仙尊掀起眼皮,眸光微动:“烛山,你这是在做什么?”
  姜洛玉神色奇异,捂着胸口咳了咳:“……再给我一些时间。”
  血珠里的神魂气息结合上法术能溯主,飞向上位之人,就代表这人的确是丛明雪。
  那么事情就很明朗了,国师也是丛明雪,乃至于灵道劫里每一个轮回都跟在他身边的,也都有可能是丛明雪。
  可贸然插手他人劫数,后果不可预料,无论出发点如何。
  但丛明雪没理由害他,那他下来做什么?姜洛玉想不明白,他不知道自己恢复记忆是不是那个“不可预料”。
  他需要弄清楚的问题太多了,搞不清自己的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贸然展现出异常怕是要被怀疑被人夺舍。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理清这一世的记忆。
  零散的记忆被再度拾起,越拼凑,姜洛玉的脸色越奇怪。
  这一世,他是被丛明雪在秘境捡回来的“野孩子”。
  至于亲生父母是何人,他没有印象,只知道打有意识起就生活在秘境,靠着秘境内成了精的妖兽拉扯才勉强活下去。
  那年他五岁,到了天正宗连话都不会说,只会呜呜乱叫。
  丛明雪替他开了智,举行了简单的拜师仪式,但是因为不会养孩子,又要出宗门办事,就把他扔给了大徒弟,也就是他的大师兄齐怀仁照看。
  奈何他对丛明雪似乎生出了雏鸟情结,其它人一碰就像竖起尖刺的刺猬无差别攻击。
  齐怀仁无法,只好一点点试探着和他相处。
  两人相安无事了一段时日,等齐怀仁对他失去戒备,他便趁着齐怀仁晚上修炼,穿着单薄的寝衣,光脚顺着弟子居所在的山腰向上走,想去山顶找丛明雪。
  没等走到山顶,他就被丛明雪发现了踪迹,见到丛明雪抱住他的腿就开始哭。
  哭得鼻涕眼泪流了满脸,也蹭了丛明雪满身。最终银发青眼的仙尊无奈叹息,只好将他带在身边。
  后来丛明雪引他入道,发现他天生经脉细弱,需要用天材地宝拓宽经脉。又花费了十年时间调理身体,直到十五岁那年才得以修炼。
  姜洛玉倒吸一口凉气,这走向也太……经典了。
  他好像看到了什么狗血小说,虽然第二世也很狗血。
  果不其然,在和丛明雪朝夕相对中,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他就对自己这个超凡脱俗似九天玄仙的师尊,产生了不可言说的心思。
  至于为什么是不可言说,自然是因为丛明雪修得是无情道,就算他向丛明雪袒露心意,得到的也只能是对方的漠视。
  因为他在丛明雪眼里和石头、草木、鸡鸭牲畜没有任何分别,对待世间万物一视同仁,看似有情,却是真正的无情。
  但他自认为是丛明雪亲手带大的,在他心里肯定与旁人不同。
  他总觉得丛明雪和自己说话的时候要比常人温柔,于是一边压抑着心里日益增长的情愫,一边抱着“我对师尊而言是特殊的存在”的想法,赶走一切试图靠近丛明雪的生命。
  甚至包括一只羽翼受损、被丛明雪救了的银雀。
  银雀伤好之后,便时常飞到山顶凑到丛明雪身边,他看不惯一个灵智未开的牲畜能被丛明雪捧在手心,于是对那雀鸟施了法术,让它小小的脑仁再也记不得是谁救了它,也就不再出现在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