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老朽昨日还疑这名头太大,今日一尝,倒嫌这‘京都’二字拘束了”
  “此味当称‘天下无双’才是!”
  引得众人哄笑附和,竹篮里的试味鸭肉眨眼又见了底。
  斜阳西沉时,铺前人影未散。
  顾笙望着今日的战绩,唇角笑意深了几分。
  看来,每日可以多增加几只的量了。
  主仆二人关门之际,邻家杂货铺的掌柜探出头笑喊:“顾老板,明日给我留半只啊!”
  “诶,好嘞,给您砍好的还是片好?”
  “片着。”
  那片着的,薄薄一片,皮肉分离,骨肉分离,又是别具风味。
  “好。”
  最后一抹夕阳落下的时候,左云推开院门。
  李修远脚步刚踏入小院,几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丝不同寻常的欢快。
  自家夫郎正蹲在灶房门口,锅里煨着汤。
  那平日里因操劳而微蹙的眉心舒展开来,唇角噙着一抹清浅却实在的笑意,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轻快。
  “回来了!”顾笙听见脚步声抬起头。
  他眼中亮晶晶的,映着灯火,像是揉碎了的星辰。
  那份发自心底的愉悦几乎要溢出来。
  “今日备下的鸭子,竟比平日卖得快,早早便收摊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语气里带着久违的松快。
  李修远心头一软。
  这两个月来,他看着顾笙起早贪黑,守着那方小小的烤炉。
  从最初的踌躇满志到后来被清冷巷弄磨得沉默寡言,再到今日这眉眼舒展的模样。
  其中艰辛,他感同身受。
  如今这营生终于见了起色,那份压在顾笙肩头的沉郁一扫而空,化作此刻眼角眉梢生动的神采,比任何言语都让他欣慰。
  “真好。”李修远走上前,自然而然地将人拥入怀里。
  他轻抚着顾笙的背,温声道:“辛苦你了。”
  顾笙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因为眼前立着两位少年,脸颊微红。
  “咳咳咳,我......我去摆桌。”张良转身道。
  左云看着张良离开的背影......“我,我去帮忙摆桌!”
  饭后照例是沿着院中小径消食。
  夜风微凉,拂过院角的小花,带来隐约的甜香。
  待回到房中,顾笙正欲去点桌上的油灯,手腕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扣住。
  李修远顺势一带,便将他整个身子揽入怀中。
  力道并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和一种久违的、深藏的渴望。
  顾笙微微一怔,后背贴上身后人坚实温热的胸膛。
  那有力的心跳隔着衣裳,一下下清晰地传递过来,撞得他自己心口也跟着怦怦作响。
  “阿笙……”李修远低沉的嗓音贴着他耳廓响起。
  那道温热的气息拂过顾笙敏感的耳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李修远的手臂环在顾笙腰间,收得紧了些。
  他下巴轻轻搁在顾笙的肩窝,深深吸了一口气,鼻息间满是顾笙发间清爽的气息和那缕挥之不去的、独属于他的烟火味道。
  “这两个月,苦了你了。”
  他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怜惜,也带着某种压抑许久的热度,“我们……好像许久不曾好好亲近了。”
  房中尚未点灯,只有窗外透进的朦胧月色,勾勒出两人相拥的剪影。
  这突如其来的、紧密的拥抱,这耳畔低沉撩人的话语,瞬间点燃了空气里潜藏的暗流。
  顾笙只觉得一股热意从被环住的腰间迅速蔓延开。
  耳根发烫,身体在李修远熟悉的气息和怀抱里,不由自主地放软了下来。
  那份因生意好转而生的雀跃,此刻尽数化作了心尖上颤动的暖流和一丝隐秘的期待。
  他微微侧过头,脸颊贴上李修远的唇。
  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回应,带着温顺,也带着久旱逢甘霖般的微颤:“嗯……”
  第122章 如今是两个人的份了
  “京都烤鸭”的名号, 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顾笙预想的要广阔。
  起初,吸引人们蜂拥而至梧桐巷尾的, 多半是这响亮得甚至有些“狂妄”的店名。
  “敢叫‘京都烤鸭’?口气不小!”
  “倒要看看是何等美味, 才配得上这名头!”
  带着这样的好奇与一丝审视,客人们抱着尝鲜或挑刺的心态排起了长队。
  然而,当那金红油亮的烤鸭真正入口。
  所有的疑虑便在那极致酥脆的皮、丰腴细嫩的肉、与酸甜解腻的酸梅酱交织出的绝妙滋味中烟消云散。
  舌尖上的惊艳瞬间征服了味蕾, 也点燃了口碑。
  吃过的人无不眉飞色舞地向亲朋邻里描述:
  “那皮,咬下去咔嚓一声, 脆得像琉璃!”
  “肉嫩得哟, 汁水直冒,香得霸道!”
  “配上那酱,酸甜可口, 一点不腻, 绝了!”
  “‘京都’这名头?我看一点不过分, 名副其实!”
  一传十,十传百。
  “梧桐巷尾有家‘京都烤鸭’, 味道真是一绝!”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了街知巷闻的美食传奇。
  铺子前每日蜿蜒的长队,案板上堆积如山的订单, 让顾笙与张良二人纵是手脚不停,也渐渐力不从心。
  顾笙看着张良眼下日益浓重的青黑,又掂量着每日激增的鸭子数量, 终于下了决心。
  他很快雇了三位帮手。
  一位是巷尾以刀工闻名、做事麻利的赵婶子, 专门负责片那薄如蝉翼、皮肉分明的片皮鸭。
  赵婶子有个二儿子,名字叫小栓,是个十七少年, 做事手脚很是勤快。
  顾笙便让他负责跑腿送货上门,以及店里收拾打扫、劈柴等杂活。
  还有一位是王大叔,专司砍剁那些整鸭或半鸭的块儿。
  有了这三位分担,张良终于能从杂务中脱身,专心地协助顾笙,在烤炉旁打下手。
  顾笙教他怎么添炭、刷蜜水、看火候。
  确保每一只出炉的烤鸭都色泽红亮、香气四溢。
  连在书院读书的李修远,也偶尔会带来几位同窗预定的单子。
  铺子里人手充足,各司其职,日子在忙碌中透着井井有条的安稳与充实。
  转眼到了三月底,春意正浓。
  这日上午,顾笙刚将最后几只处理好的鸭子稳稳挂入烤炉,便觉得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袭来。
  他扶着温热的炉壁,缓缓在一旁的小凳上坐下歇息。
  炉火映照着他清隽的侧脸,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
  不知是不是这乍暖还寒的天气转换扰人,他总感觉最近精神不济。
  身子骨也懒懒的,比往常更容易疲劳。
  有时午后算着账目,竟会不知不觉伏在案上小憩片刻。
  嗜睡的念头时不时就冒出来,‘春困’在他这儿体现得淋漓尽致,以至于连他自己都没觉得有什么反常。
  张良端着刚刷洗好的鸭架进来,一眼瞧见自家公子脸色泛着些微的苍白,眼神也带着倦怠,心立刻提了起来。
  “公子,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我这就去请大夫!”
  他放下东西,转身就要往外跑。
  “良子,”顾笙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声音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无事,可能就是近来太忙,有点乏了,歇歇就好。”
  他见张良眉头紧锁,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于是便又温声道:“这样吧,今日关铺子回家时,我们顺道去仁济堂找大夫瞧瞧,也好安心。”
  顾笙并非讳疾忌医之人。
  他深知这古代医疗条件有限,身体若真有小毛病,及早诊治才是正理,拖久了反倒麻烦。
  张良这才勉强点头。
  但接下来一整天,他几乎是抢着干完了所有重活累活,只让顾笙做些轻省的指挥调度。
  傍晚时分,最后一只烤鸭也售罄。
  两人利落地收拾好铺面,挂上“明日请早”的木牌,便一同朝城西的仁济堂走去。
  医馆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
  坐诊的老大夫李郎中须发皆白,手指搭在顾笙的腕脉上,闭目凝神,沉吟良久。
  诊室内一时寂静,只有药童在柜台后捣药的笃笃声。
  顾笙看着老大夫那久久不语、微微蹙眉的神情。
  心不由自主地悬了起来,各种不好的猜测在脑中翻腾。
  难道是这两个月操劳太过,伤了根本?还是染上了什么不易察觉的病症?
  就在他心绪纷乱,几乎以为自己得了什么棘手的大病时,老大夫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原本严肃的脸上竟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连声道:
  “恭喜,恭喜啊!这位夫郎,您这是有喜了!”
  “脉象圆滑如珠,流利有力,已一月有余!恭喜恭喜!”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一个裹着蜜糖的浪头,兜头盖脸地砸下来,瞬间将顾笙砸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