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他看得入神, 没注意第一波食客已循着香味聚在前厅。
  柳如是来送完东西便又离开了,她如今是忙得不得了。
  “芙蓉虾得用猪油润锅。”顾笙说着手腕一翻,虾仁在澄黄油脂里绽成雪白的莲瓣。
  蒸笼腾起白雾的刹那, 肠粉米浆正巧淋满竹屉。
  钱世荣突然凑近正在调糖醋汁的顾笙,低声问道:“那个......顾、顾笙,怎样才能和你成为一家人啊?”
  十七岁的少年提问的直接而坦诚,卤香氤氲中,他声音轻得如同虾须划过琉璃盏。
  “哐当!”张良手里的柴堆砸了脚。
  小厮正偷喝着高汤,呛得直捶胸口。
  顾笙舀着咕噜肉酱汁的瓷勺悬在半空。
  小厮:...完了完了,少爷别不是真的相中顾老板了吧?
  虽然……但是……他是少爷的人,他站少爷这边!
  张良:...姑爷,你快回来,有人想挖我家公子墙角!!
  对方有钱又有颜,他怕守不住~
  顾笙:...这问题问得很好,下次别问了。
  容易让人误会。
  今日食谱是佛手排骨、芙蓉虾、潮式肠粉、卤水拼盘和咕噜肉。
  当五道佳肴在青瓷盘中次第排开时,满屋响起此起彼伏的吞口水声。
  “这排骨……”一名中年食客突然噤声。
  他齿尖刚破开酥壳,一股混合了陈皮香与蒜酥味的肉汁就喷溅在舌根。
  邻座老人突然拍案:“怪哉!”
  他颤巍巍夹起第二块。
  最热闹还属潮式肠粉那桌。
  绸缎庄李夫人用银箸尖挑着粉皮惊呼:“这米浆里掺了瑶柱碎吧?”
  她身旁的小丫鬟却盯着肠粉皮上蒸笼竹屉留下的细纹发呆:“像小姐绣坏的鲛绡帐……”
  她的话忍得众人一阵哄笑。
  “都让让!”一名少女是直接上手抓了只芙蓉虾。
  虾肉刚触到舌尖,她瞳孔猛地收缩,那看似清淡的雪白虾仁,竟在唇齿间爆出混着茉莉花香的咸鲜海味。
  虾肉咽下后,喉头还浮着丝冰凉的甜。
  “顾老板!”角落里传来带着哭腔的声音。
  只见一小哥儿捧着半块咕噜肉,鼻尖沾着糖醋汁:“这个……这个酸甜酱汁我能打包吗?”突然哽住,低头猛扒米饭。
  午时,青松书院那边却炸开了锅。
  不知是谁从外面将揽月阁的宣传单带了进来,此时,学子们三五成群,手里攥着宣传单,议论纷纷。
  走廊上、书斋内、甚至茅厕外,但凡有人聚集的地方,话题都绕不开那几句惊世骇俗的诗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出自唐·王维《使至塞上》)——这气象,这意境,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一名学子拍案惊叹,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他何时才能作出如此佳作?!
  旁边身着青衫的学子已经在摇头晃脑了,仿佛已沉浸在那壮丽的景色之中。
  “啊,我明日也要去,听闻那揽月阁的摘星楼上,还藏着更多世间罕见的诗作。”
  “这算什么?你们看这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出自唐·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此等胸怀,若非圣贤,谁能写出?”
  另一人激动得嗓音发颤,手指几乎戳破纸张。
  “‘人间有味是清欢!’短短七字,道尽人生至味!”
  “可这揽月阁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拿出这么多闻所未闻的绝句?”
  “听说,是他们阁主偶尔在一书肆所得,是一本古籍……”
  “古籍?怕不是哪位隐世大儒的手笔吧?”
  “管他是谁写的!明日我一定要去揽月阁,亲眼看看这些诗的真迹!”
  上午最后一节课钟声敲响,学子们匆匆归位,可今日的课堂却格外躁动。
  平日里严厉的周夫子刚踏入书斋,便察觉到异样。
  往常埋头苦读的学子们,今日竟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桌上摊开的不是经义,而是一张张陌生的宣纸。
  “肃静!”周夫子戒尺一拍,满堂瞬间噤声。
  可下一秒,他的目光落在前排学子桌上,那纸上赫然写着:“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周夫子瞳孔骤缩,枯瘦的手指猛地按住那张纸,声音竟微微发颤:“这……这是谁写的?”
  学子们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人小声道:“回夫子,这是揽月阁传出来的诗句……”
  “揽月阁?”周夫子眉头紧锁,可当他继续往下看时,整个人如遭雷击,手指竟微微发抖。
  他猛地抬头,声音沙哑:“这揽月阁……在何处?!”
  几名学子一五一十将自己所知的信息一一告知上。
  周夫子频频点了点头。
  明日,嗯,他也许久未出去了,明日便去凑个热闹。
  饭堂内,学子们依旧热议不休。
  角落里,李修远四人共坐一桌,张子谦低声道:“我敢断言,这揽月阁背后,必有一位绝世高人!”
  赵明轩听闻却轻微摇了摇头,反驳道:“不像,这些诗句风格迥异,不像似一人所作!”
  “那更说明那本古籍的珍贵!” 叶顾言叶也加入了争论。
  三人争论得面红耳赤,唯有李修远安静地坐在角落,慢条斯理地夹菜,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当这波宣传传入学院的时候,他或多或少就猜到了些什么。
  也只有那人才拥有这般奇奇怪怪的点子,和这些旷世神作。
  张子谦眼尖,小眼睛一转,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修远,你老实说,这揽月阁,是不是顾笙......”
  李修远抬眸,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好吧,其实,他也不是很确定。
  最终只是淡淡道:“明日休沐,你们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果然!”张子谦一拍大腿,激动得差点掀翻桌子。
  “我就知道!除了顾笙,谁能搞出这么大动静?!”
  赵明轩也凑过来,眼中满是震撼:“所以……那些诗,真是古籍上的?”
  李修远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喝了口茶,可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
  ——他家夫郎的秘密,他也只是比他们知道得多一点而已。
  今日最后一节习字课,周夫子破天荒地没有让学生临帖,而是沉声道:“今日,各自以‘清欢’为题,作诗一首。”
  满堂哗然!
  这可是揽月阁传出的诗句!
  学子们面面相觑,有人兴奋,有人忐忑。
  可无一例外,全都提笔蘸墨,绞尽脑汁想要写出能与那‘人间有味是清欢’相媲美的句子。
  周夫子背着手在课桌间踱步,戒尺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
  学子们个个埋头疾书,宣纸上墨迹未干的诗句被反复涂改。
  突然,戒尺“啪”地落在李修远案头。
  “你倒是从容。”老夫子拈起他的诗笺。
  纸上寥寥数行:“竹露滴清响,松风生夜寒。此间真意在,不必问清欢。”
  戒尺又敲了三下,这次却带着韵律:“勉强能入眼,散学吧。”
  张子谦急得抓耳挠腮,瞥见李修远起身,慌忙在诗稿末尾补上“一盏清茶足慰怀”递出去。
  周夫子扫了一眼,戒尺直接敲在他手背上:“油滑!重写!”
  张子谦撇了撇嘴,心道夫子偏心,怎么到了他这儿就油滑了。
  半个时辰后,四个年轻人终于踏出书院大门。
  张子谦把书箱甩上肩头:“你们看见没?方才周夫子自己也在写‘清欢’。”
  几人边走边聊,李修远突然加快脚步,青石板路上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修长。
  身后三人只听得他丢下一句“明日辰时见”,转眼便消失在街角。
  赵明轩/张子谦/叶顾言:...有夫郎了不起哦~
  竹帘卷着仲夏的风,顾笙正伏在花梨木案上誊写诗词。
  笔尖突然一顿,墨汁在最后一个字上晕开个小圆点。
  他若有所觉地转头,院门“吱呀”一声。
  没一会儿,玄色衣袂掠过门槛,带着另一股墨香气息的手臂将他整个圈住。
  后背撞上温热的胸膛,手中的毛笔“啪嗒”掉在宣纸上,溅起几星墨点。
  “回来了?”顾笙仰头,后脑勺却陷入对方肩窝。
  李修远的下巴抵着他项颈深深吸气,墨香里混着那人特有的淡雅香气。
  环在腰间的胳膊越收越紧,勒得他肋骨发疼。
  “书院提前散学了?”顾笙笑着去掰他手指,却被反握住手腕。
  李修远就着这个姿势把他转过来,目光从微红的眼尾扫到沾着墨渍的指尖,忽然低头咬住他衣襟上的盘扣。
  “哎我这衣裳......”抗议声被堵在唇齿间。
  李修远一开始吻得又凶又急,接着足渐变得温柔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