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林听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见一个身着墨绿色外袍的男子带着人朝这边来。等看清门口的人,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下言季,敢问小友,这布条是谁给你的。” 言季托着布条询问。不怪他怀疑,实在是他外公已至古稀,换句话说——早就不年轻了。但看面前这小友,面色白皙,又白里透粉,似乎还不到及冠之年,活脱脱一个贵公子。总不至于他外公还有个谁都不知道的忘年交吧。
  言季,就是言丞相唯一的孙子。这人长得还有几分言丞相的影子。
  林听了然,便道:“是言丞相给我的。”
  “你见到我外公了?” 言季大喜,抓着林听就急切问道:“我外公怎样?可是吃了很多苦头?他身体可还受得住……”
  林听被一连串问题打得猝不及防,摆手:“等、等一下。”
  言季停住话头,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好好,我们进去说。”
  林听还没插进话,就被拉进了府里。
  正堂内,言季叫人奉上热茶,眼睁睁见林听喝了,便迫不及待开口问道:“林大人,在下实在忧心外公近况,还请林大人能知无不言。”
  林听放下杯盏说:“公子放心,言丞相虽在大牢,睡的茅草是干净的,饭食按时送来,守卫们也并未为难他。” 最后总结道:“身子还不错。”
  言季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来,随即自嘲道:“亏我还是丞相之孙,如今外公入狱,我和母亲本想去见他,可惜墙倒众人推,那些曾经和外公交好的或是曾受过外公恩惠的同僚竟没一个敢帮忙。”
  林听了然,是不敢,不是不愿。
  倒也不怪那些同僚个个明哲保身,毕竟裴行简的凶名摆在这儿,谁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干这事儿。但他没说,言公子应该也能想到这点,听他语气,倒也没对这些人有多大气愤。
  林听说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听完,言季当即起身朝林听一拜:“在下没想到,林大人竟然愿意为家公揽下这份差事。”
  落石村的事已经拖了很久,朝堂众人都知这是个烫手山芋,谁接谁倒霉,任谁也想不到面前这个不到弱冠之年的人竟然敢接下这份差事。
  林听扶起言季。其实倒也不是他有多大胆,就是吧,他也算是有裴行简的把柄在手,对方也暂时不能拿他怎样而已,这不,把他打入大牢不久就将他又放出来了。这么说来,他这也算是在老虎头上拔毛。唉,暴君身边不好混啊。
  “无事,圣上给了我们三天期限,我们得好好计划一下。”
  言季同意:“那我们现在要干什么,是立刻去落石村,还是去工部。”
  林听偏头,迎上一张饱含期待的脸,打了个哈欠说道:“现在?当然是休息了。”
  言季:……
  “啊???”
  林听伸手拍拍对方肩膀,“放心,还有三天时间,不急。有没有热水,快让我洗个澡。” 他今天在茅草堆里滚了一圈,又日行几千米,身上都好像能闻到汗味。也不知裴行简有没有闻到他身上的茅草味,毕竟凑那么近,应该能闻到吧。那他一个皇帝接受度还挺良好。
  言季一时无语,真想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洗澡休息,这都临近傍晚了,第一天都快过完了,竟然一点都不着急的嘛。
  但他见大人脸上没有丝毫着急的样子,也只能自己在心里干着急。他转身吩咐下人去准备热水,又让人去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对林听说:“林大人今日不妨就在府上歇息。”
  林听一想正好,他也不想睡在皇帝隔壁,那心理压力可太大了,万一裴行简半夜发病想不开要站在他床头,他一睁眼那可直接上西天了。
  便说:“也好,今日好好休息,明日一大早我们便去落石村。” 说罢,跟着下人去了澡堂。
  等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物,林听躺在客房内。
  抛去悬在头上差事不说,在这里还是挺惬意的。皇宫内太过庄重,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裴行简那头疾搞得大家人心惶惶,他在宫里呆了一会儿,就觉得里面压抑,憋闷。还有个阴郁随时发病的皇帝。对于赵公公来说,那可真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
  而此时,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的赵公公刚将陛下批完的折子整理好,吩咐人带下去发往各个地方。
  抬眼一看外面天色已暗,自从林大人来过后,圣上头疾也不犯了,精神更足,整整批了好几个时辰的折子。如今也只是眉宇间有些疲态,但并没有再发作的迹象。
  赵德海心里高兴,当初那道士谶言一出,有多少人大骂其蛊惑帝心、不怀好意,如今看来,那道士才真是个奇人。
  有林大人在,这宫里人的日子,才有了盼头。
  见圣上起身要出去,赵德海连忙跟上去。 “圣上,外面凉,可要回祥宁宫?”
  屋外静谧,繁星点点,几名内侍掌灯从重华殿到了祥宁宫。
  进屋前,裴行简往偏殿瞥了一眼,黑灯瞎火,一点亮光也没有。
  他不经意问了一句:“林听没回来?”
  赵德海不知该怎么回答,这时卓突然闪出说:“林大人去了丞相府,此时已经在丞相府歇下了。”
  裴行简眉头轻皱。
  赵德海立马解释:“许是林大人刚接了差事,这会儿还在想要如何完成这份差事呢。”
  裴行简没说什么,收回目光进了屋。
  睡前,他脑中突然一闪而过:白日发病时,林听从狱牢茅草堆里出来是不是没洗澡?
  第11章
  第二日一大早林听就跟着言季去了落石村。
  落石村在郊外,紧临渠河,前段时间下了雨,进村的路上都是泥泞。在林听第n次差点被泥土绊倒后,他们终于到了村口。
  落石村已在此地矗立了上百年,村口的竹篱老旧,似乎被修缮过几次,上面新旧交替,一眼能看出岁月痕迹。
  从村口望进去,看不到什么人,只有门口守着一个白胡子老头。见他们由远及近,脸色变得紧绷,目光紧紧盯着他们,像盯着仇人。
  林听正想去问一下路,就见那老头突然跳起来,拿着手里的竹杖就往他们身上打,凶狠道:“你们还竟然还敢来,滚。” 一个滚字喊得中气十足,哪儿像个七老八十的人。
  林听刚想说这人也太没礼貌了,他们都还没说话呢,干什么要骂他们,就被言季拉着往后退,“村长,一味死守不是办法,朝廷也为各位村民在城内修了房舍,重新分配了土地,落石村及其下几个州府近年洪涝灾害影响甚大,这个堤坝,朝廷是一定要修的。”
  言季这话说完,那老头就更生气了,举起棍子追着他们打,还说:“那都是你们哄骗我们的话术,等我们全都搬了,你们把地占了,根本不会把屋子田地给我们,还要赶我们一村子人上大街当乞丐。”
  林听疯狂躲闪,觉得老头这话说得还真没道理,便说:“老头,你这就不对了,你这话从哪儿听来的,朝廷修了房舍乃是实打实的,你们也不能不讲道理啊。”
  村长鼻孔哼气:“讲道理?你们派官兵把我们村子围起来的时候有讲过道理吗,啊。”他将棍子插入泥地:“每家一千两银子,否则免谈。”
  “一千两,你咋不去抢钱。” 林听回怼。这一个村的人也忒贪了,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怪不得没有大臣愿意接这个活儿。
  村长怒目圆睁指着他们:“你们走不走,再不走我叫人了……来人呐,来人呐,有人要闯村子了……”
  林听看呆了,我靠,这是什么操作?
  村里房舍窗户啪啪打开,露出一张张警惕的脸。
  “快走。” 言季当即拉着林听转身就走。
  他们进城找个茶楼缓一缓。林听靠在椅子上摊开,浑身无力,绝望道:“累死我了。”
  言季早已经习惯,叫来小二上茶,递给林听一杯。林听接来一口闷下。
  他们一路被老村长追到了城门口,要不是有守城的士兵,估计那老头还会继续追他们,看着白胡子白头发的,比他这个十九岁的大学生还有精力。
  言季端着茶说:“外公入狱这一个多月来,我也曾试着去落石村劝说过那些村民,可每次走到村口都会被拦下,然后打回来。”
  林听抬眸:“哦?也是村长赶回来的?”
  “有时候是村长,有时候是其他村民。”
  啧,言公子体力也挺好。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言季追问。他外公已经在牢里呆了一个多月,期间不许探视、也不许捎东西,他和母亲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找不到任何办法。
  林听坐起身,“让我想想。”
  他们正吃着茶,忽然听门外咚咚咚的敲门声,开门就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对言季说:“公子,不好了,巡城营又把落石村围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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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听和言季匆匆赶到落石村外,只见村口黑压压一片铁甲,将出村的路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