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乌鸦与青鸟同行了许多山川。
  “你又不记得我了。”
  青鸟深深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你总是不记得我。”
  乌鸦听不懂,只能发出“呱——噪——”的声音。
  青鸟又说:“不过没关系,我会一直记得你的。我会一直找到你的。”
  呱——噪——
  青鸟在说什么?
  呱——噪——
  呱——噪——
  乌鸦不明白。
  乌鸦飞走了。
  第189章 游园惊梦一
  ◎【凤凰神师妹x浮屠城小城主x宴门小师姐】◎
  上重天未有凤凰战神已许久了。
  如今战神回归,三霄秩序井然。东海风浪止息,凡间妖鬼潜匿,不敢妄动;昆仑仙禽肃然,上界青墀彤庭,再闻清歌。诸天归位,上重天中,最不服管教的猛将在凤凰神君面前,亦不敢擅自兴兵。
  那一年,宴如是奉命前往九州幽都,剿灭作乱的“魇魅”,一人斩下魇王九首,一战大捷,她回到上重天时,金戈尚滴着未冷却的妖血。
  上天门张灯结彩,诸神夹道相迎,宴如是接过印鉴,抬眸看了看天光尽头,王母娘娘赐酒亲斟,天兵齐声高呼“战神无双”。
  宴如是却无心觥筹交错。
  她只想快些回到钟山。
  众神的暮鼓敲了三下,宴如是回到云雾飘渺的钟山,相思明月楼上,躺在观月台的凉榻上,微微闭了双目,晒月亮。
  凉榻边是她新养的木兰和香草,和悠闲的主人一起晒月亮;还有一把青色的油纸伞,半耷着,随时能撑起,备在一旁。
  仿若月亮还能把人晒着似的。
  宴如是走得很静,轻轻踩在月光里,生怕惊扰这闲适。
  但金燚甲上残留的血味总是将她暴露出来。
  游扶桑的鼻尖警觉地嗅了嗅,随即回过头,向宴如是眺一眼:“你伤得很重。”
  宴如是摇头:“是斩杀九头的妖兽时,妖兽的鲜血。”
  游扶桑无奈一笑:“仙血和妖血,我还是闻得出来的。”她坐在凉榻上,背对月光,向宴如是道,“到我身边来。”
  “不必了,”宴如是回绝,只在凉榻边站定,便不往前了,“我身上全是血污,莫脏了师姐的凉榻。”
  游扶桑双眼眯了起来,目光将宴如是足下、身上、金燚甲里里外外过了个遍,抬手剥了对方几张腰带,金燚甲落地,侧躺在凉榻上的游扶桑一伸手,便捞过凤凰神劲瘦的腰肢。凤凰神神色一僵,人先倒在了凉榻上。好在凉榻由千年藤编织而成,结实得紧,否则,多半二人要一起塌下去。
  宴如是被抱着激灵一下,咫尺间游扶桑似笑非笑看她,开口轻声取笑:“骁勇善战的神君,到了小仙的凉榻上,居然这么局促?”
  宴如是不和她斗嘴,头倚靠在游扶桑肩侧,深深吸了一口气,双眼一亮,埋下头去:“师姐身上有茶香。我好喜欢。”
  游扶桑道:“应是木兰花的香气。”
  宴如是立即学她先前那样说道:“花的香气和茶的气息我还分不清吗?分明是师姐身上的气息!”
  游扶桑白目。
  她撩开宴如是腰上衣带:“让我看看你的伤。”
  宴如是乖乖任她宽衣,没有动。
  最大伤口在左胸正近心口的地方,说不上狰狞,大约是一指的长度,已不挂血,却隐约有一些黑紫的妖气。耳后、手腕、膝骨上亦有细细小小的伤口,也是如此古怪的妖气。寻常伤口或妖魔气息,于煞芙蓉的压制下,在宴如是身上待不过一炷香时间,更多是当即愈合。可如今这伤口显是熬过了个把时辰,妖气却依旧不退,怕是另有蹊跷。
  “只是那魇魅已被我斩杀,全无气息或魂魄,没有别的道理仍在散发妖气……理应如此的,”宴如是闷闷道,“上重天从前也没有人对斩杀梦域魇魅有所心得,我也没有旁人可以询问。上清仙署的素手医娘子也下界游离去了……唉,真不知该去问谁……”
  游扶桑对医术也并不精通,不过在钟山的这些时日里她养花弄草,也对药草略有一些心得。她轻轻按着心口伤口边缘,感受着妖气,问宴如是:“身体可有不适?”
  宴如是道:“这才是最奇异的。我并无疼痛,也不曾有灵气、神力流失或被禁锢的感觉。甚至都要忘记有这伤口了。”
  游扶桑道:“切莫掉以轻心。”
  游扶桑为她仔细处理了伤口,敷上天香花与龙涎藤,将衣衫蔽下,打算将人打横抱起回到楼中。
  宴如是却道:“师姐,我想留在观月台。”
  游扶桑不允:“观月台高无遮拦,夜深露重,你就着凉。”
  宴如是固执道:“神仙是不会受凉的。”她可怜巴巴看着游扶桑,“在我回来之前,师姐仍在好好赏着月亮,我回来后,师姐先是为我处理伤处,眼下又要抱我回屋,如是莫不是打扰师姐赏月了?”
  “月亮常常都有,你如此重伤却是头一次,倘若今夜未休息得当……”游扶桑固然坚持,“如是,回房去歇。”
  宴如是性子上来,今夜便偏偏要在观月台就寝。她不明白了,整个钟山,她想歇在哪里不行?
  宴如是态度依旧硬,声音却放软,她撒娇道:“师姐抱着我,我便不会受凉了!”
  游扶桑被磨得无法,召了芥子袋,一件大氅轻轻盖上凉榻。
  氅衣稍重且温暖,宴如是枕着师姐的手臂,心满意足闭上眼睛。
  夜晚的钟山很静,静到高悬在天的明月外云雾稍稍飘起,便仿若月亮吞吐气息。宴如是睡在爱人身侧,渐渐沉入梦乡。
  却睡得并不踏实。
  许是魔气侵扰,宴如是的梦境一边又一边回到九首魇王被斩杀的那一刻,淋漓的妖血沿着箭羽不断落下,汇聚成一条血红的小溪。
  小溪蔓延至宴如是脚下,她不由得低下头,却发现溪血的边缘,有一只不起眼的小虫。
  宴如是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拾起了小虫。
  电光石火,只见那小虫猝然飞起,冲进宴如是眉心!
  宴如是疼痛地闭上双眼。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眼前景色陡然变了,不再是鲜血如注的梦域,而是……
  一处静谧的桃花源。
  一片桃花翩然落下,正在宴如是肩头。
  桃花。
  宴门。
  难道是梦域的境中?
  宴如是觉得错愕,又隐约记起,这样的梦,她仿似在曾经做过,彼时难以承受宴门破灭之痛,她沉浸于此,酣然一番美梦……
  她冲到掌门居所,果见宴清绝正襟危坐在书桌前,是最初的掌门装扮。
  宴如是不由自主地冲上去,将母亲抱了个满怀:“阿娘!”
  宴清绝只轻轻点她脑门儿:“如是,做什么?毛毛躁躁的。”
  不过还是任她紧紧抱着。
  宴如是将脑袋在母亲怀里蹭了蹭。与母亲说了几句体己话,毛茸茸的脑袋抬起来,忽问;“阿娘,师姐呢?”
  宴清绝伸手探了探女儿额头,不烫。她古怪道:“如是,你并没有师姐啊。”
  宴如是全当母亲是因为不喜师姐,才这样说,宴如是于是着急道:“游扶桑呀!扶桑师姐……”
  宴清绝更觉得怪异了:“什么游扶桑?宴门不曾有那样的人,”
  “母亲!”
  宴如是显然认为阿娘在说气话,她气冲冲抽身,冲到掌门书居,驾轻就熟地找到学子名录,极快地翻阅起来。
  “……”
  没有。
  真的没有。
  宴清绝名下学子,只有明明白白“宴如是”一人,曾经属于“游扶桑”的行列,如今空白一片。
  这名录分明是当年宴如是亲自誊写上去的!
  宴如是不敢置信地继续翻阅,从内门翻到外门,再翻回内门……
  没有。
  哪里都没有。
  宴清绝跟着她来到了书居。觉察女儿情绪有变,不由得有些担心,她走上前来,却被宴如是一把抱住,宴如是问道:“阿娘,你没有去扶桑之地吗?”
  宴清绝反而奇怪:“为什么要去哪里?你想去那里吗?”
  宴如是顿时失措。
  这是怎么回事?
  已经来不及了吗?
  师姐理应在几十年前便由阿娘领回宴门,如今再找过去,也许也不在扶桑之地了……
  宴如是匆匆问了外头年号,当即要冲出门去。宴清绝觉得女儿此刻古怪至极,召剑欲将人拦下,岂料宴如是一朝战力突飞猛进,居然空手将剑劈开!
  凤凰神再如何失了神力、再如何赤手空拳,凡间修士固然不是她的对手。
  宴清绝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被劈裂的青色古剑,更无心阻拦陡然离开的女儿。
  不到片刻,宴如是已冲出宴门,向浮屠城的方向御剑而行!
  “宴如是!”宴清绝在身后高声喊道,“你一个人冲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