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彻底睡过去之前,陆今遥脑子里闪过一句之前不知道在哪看见过的网友评论,她觉得很有意思。
  网友说,这个叫干湿分离。
  这一觉,睡得有些沉。
  陆今遥睡了个昏天黑地,中途好像感觉到有人上床,又有人探出冰冰凉凉的手在摸自己的额头。
  她轻哼两声,翻了个身,将脑袋埋进被子里继续睡。
  其实挺累的,做了那么久。
  只是当时的她像个充满气快要炸掉的气球,所以才会不知疲倦地,缠着、赖着,直到将彼此都消耗干净,好像那些负面的、不愉快的,都随着流失的力气,暂时消失了。
  次日,沈绛叫家政阿姨上门打扫。
  平时很要形象的陆今遥也懒得翻动身子穿衣服了,她仍旧懒洋洋地缩在被子里,探出条光滑的小臂,偶尔睁开一只眼,看阿姨在床头床尾忙前忙后,像是一只被养得很好的贵族猫。
  就是不知道阿姨看见隔壁房间的狼藉模样,会想些什么。
  直到下午过半,陆今遥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下楼拿外卖。
  在消失了超过二十四小时以后,她成功和宋姜再次连上线。对面现在是半夜一点,但宋姜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困,她的短发已经长到肩膀,现在能够扎起一个小揪揪,正焦头烂额地赶deadline。
  “哇,你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像是被鬼吸干了。”
  “消失一天,给你发消息打电话都不回,干嘛去了你?”
  宋姜抽空关心她,视频那边键盘声噼里啪啦。
  陆今遥饿得不行,低头先扒两口饭,咽下去,喝口水,才缓慢回答:“做//爱。”
  像是往对面扔了颗雷,炸得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宋姜眨巴眨巴眼,跟老旧的没有上油的机器似的,生硬地转过脑袋面向镜头,欲言,又止,有种石破天惊地怪诞感:“你现在说话……都这样了?”
  那要做//爱,也不能做一天一夜吧?
  陆今遥被她表情逗笑,猜到她在想什么,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认下:“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确实是被吸干了,但不是鬼吸的,是女人吸的。
  宋姜还是觉得很荒谬。但想想那天在酒吧里见过的沈绛,又感慨了一句:“你吃真好。”
  终究是八卦心思占了上风,她也不着急赶deadline了,有好多问题想要问:“那你那天那么骂她被听见了,不得被狠狠……?”那什么啊。
  宋姜傻笑一声,往椅子上一倒:“天呐,这不纯纯奖励你吗?”
  陆今遥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心脏也过电一般,连忙扯过纸巾擦擦嘴,又喂了口水下去:“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
  “别说都跟人家滚到床上去了你还不开心,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那天还跟我在这喝得昏天黑地,我还真以为你遇上大难题了呢。”宋姜熟稔地开口调侃,开她玩笑。
  说完,发现没回应,仔细一看才发现屏幕那边的陆今遥表情不对。
  陆今遥握紧手里的筷子,饭也不吃了,唇抿起眼神盯着一处发呆。
  宋姜看见,心里一个咯噔。她暗骂自己这张开光嘴,干巴巴出声:“还真是啊?”
  “那你们这,算什么啊?”
  是啊,算什么呢。
  陆今遥也问自己,她们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呢。
  床伴?算不上。
  炮友?谁家炮友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
  恋爱关系?就更别提了。
  沈绛要是有想要和她恋爱的想法,昨天晚上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了。
  陆今遥一筹莫展,怎么想,都不对。
  她唯一知道的是,事情在被她越搞越砸,人也被她越推越远。
  真是……不管解法如何,交上去的卷子都被画上一把鲜红的大叉,怎么做都不及格。
  接下来,她就连该要怎么和沈绛相处都不知道了。
  而在相互疏远,保持距离这一点上,沈绛又永远和陆今遥有着惊人的默契。
  她们的关系好像进入了一场没有尽头的循环,而走出循环的唯一办法,是自己出声,先喊停。
  陆今遥不舍得,她就这样硬生生捱着。
  直两天后,一场席卷全球的灾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
  一夜之间,社会停摆,医院人满为患,包括广阳在内的几个重点爆发城市,各个路口被拉起了封条。
  凛冬到来。
  人们还是能活动,只是不能随意出城,进出都要查验绿码。
  宋姜视频连线跟陆今遥大哭了一场,怕得要死:“你不知道啊遥遥,我们这边老外根本不把这病当回事,吓死人了,每天的病例几千几千地涨,现在回国的机票都买不到,我妈想找关系买票让我回去,根本买不到……我会不会死在外面啊,我才二十岁,还没跟女人睡过觉呢!”
  陆今遥又难过,又好笑,挂掉视频后她又给远在国外的陆川芸拨电话过去,忧心忡忡。
  病例,每天都在新增。
  新闻,每天都在报道。
  陆今遥从嗓子发痒,到咳嗽,再到发烧,整个过程发酵只用了三天。
  当她握着温度计,看清楚上面的数字显示时,那种熟悉的绝望感再度席卷而来。
  距离上一次,才过去不到半年。
  这次,是更深层的恐惧。
  于是她将自己关在房间,等到沈绛晚上回家发现人不在,只能隔着房门和她进行一场湿漉漉的对话。
  “我发烧了,三十八度四,虽然我的码还没红,但我上网搜了很久的症状,全都能对上,所以我觉得我应该是得病了,万一传染给你,到时候你也得染病,我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这时候陆今遥也不管什么喜欢不喜欢,纠缠不纠缠了,生死面前,一切都变得那么渺小。
  这是一场未知的灾难,全人类都在遭殃。
  “我建议你还是离我远点,一会儿别害了你。”
  她抽抽搭搭,很快从小声的哭变成大声:“我真的好怕啊沈绛,新闻都说这个病毒有潜伏期,我前两天还拖着你非要做//爱,你会不会已经被传染了啊?”
  门那边,沈绛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她的轻淡的声音才从门后传来:“你先把门打开。”
  陆今遥抹了一把眼泪,没搭理沈绛,她坐在地板上背靠着门,抱着膝盖继续抽噎:“或者你要不打110和疾控得电话,让他们把我抓去隔离治疗吧?不过听说年轻人进去以后治好的概率挺高,其实没那么吓人。”
  “既然没那么吓人,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打电话?”
  “我不敢。”
  陆今遥说完,自己笑了,哭着笑了。门那边也跟着传来短促一声笑,也不知道是被无语到了,还是觉得真就有那么好笑。
  沈绛回答她:“我不打。”
  过了会儿,陆今遥又问:“你戴口罩了吗?”
  “在家戴什么口罩。”
  “得戴。”
  戴不戴的,哪怕是心理作用,说不定有用呢?陆今遥在这边胡思乱想着,也没发现门那边的人已经好一会儿没出声了。
  她絮絮叨叨,又说了好几句话,都没回应。
  外头走廊安安静静,偶尔,能听见从窗外传来楼下喇叭循环播放的声音。
  陆今遥忽然觉得很不安。
  她脑袋烧得晕晕的,一面希望沈绛离自己越远越好,一面又希望,对方不要那么理性,不要就这么轻易地放弃自己。
  又等了几分钟,门外还是没动静。
  陆今遥按捺不住,起身了。
  她一手撑住墙壁,喉咙发痒,忍不住咳了两声,然后轻轻打开反锁的房门,朝光亮的走廊探头望一眼。
  就这一眼,门开的瞬间,一截小臂从旁边伸出,拦住她关门的动作。
  沈绛从墙侧边走出来,扶住门缘,好看的眉毛堆拢成峰,凝望泪眼莹莹的女孩:“我和你住一起,你要是真得病了,我也得被带走。”
  “在这,和在这个家的任何地方待着,没有区别。”
  而陆今遥却说,让自己离她远点。
  这不可能,也不现实,更加没必要。
  听她说完,陆今遥的神情明显有所松动。沈绛便又将房门推开了些,掌心探上她的额头,问:“退烧药吃了吗?”
  陆今遥咬唇,含泪,点点头。
  吃了的。
  沈绛呼出一口气,眼神颇复杂地望着她,明明是安慰的话,说出口却显得几分不自在:“其实也不一定是病毒,你前两天……感冒着凉了也是有可能。”
  她想说的是,前两天陆今遥玩太疯了。
  然而不好说,因为这人是在她身上撒疯。
  沈绛又叹了口气。
  陆今遥知道她的意思。只是这时候提起,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落,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歉:“对不起,沈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