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只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虚惊。
  原来那样浩大的声势,不过是做给自己看,做给沈绛看。
  陆今遥伸手,将对方搭在门框上的手轻轻拿开,用了自己最不擅长的回避姿态,长密的眼睫扇动、垂落:“嗯,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但是她,也得仔细想想。
  沈绛终究没有进来。
  陆今遥合上房门。
  处于经期,子宫里的血液在频繁流动,汇到一处,连带着脑袋也开始钻牛角尖,进了死胡同,走不出来。
  陆今遥躺在床上回想自己今天在医院听见的那些话,时不时,耳朵也闪过沈绛的那句“没有困扰”。
  没有困扰,所以呢?
  沈绛看似回答了,其实根本就没有回答。
  陆今遥不相信她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听的是什么。
  如果将“没有困扰”改成“我很喜欢”的话……或许,她会觉得好受一些,也说不定。
  从最开始的气急,悲愤,到现在陆今遥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里。
  她不知道这是种怎样的状态,但她知道,自己这次没有被情绪拖拽着变得失控,这是好事,至少,她能够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与沈绛之间的关系了。
  现在想来,沈绛好像也从来没对自己说过任何明确的喜欢啊、爱之类的字眼。
  这时候陆今遥又不得不感慨,沈绛啊沈绛,从这样一个人嘴里的说出来的话,就如同她本人的职业一般严谨,一丝不苟,不容有半分差错。
  那自己呢?
  秋日的夜晚其实十分凉爽,卧室窗户半开着,时不时有湿润的晚风往里钻,撩动窗纱,但可能是心里装着事,今夜的陆今遥翻来覆去,只觉得焦躁难安。
  陆今遥换了个姿势,转过身来,不期然和靠墙放置的那只半人高的玩偶熊对视上了。
  现在回头看,沈绛最开始给她买这只熊的原因,其实再明了不过。
  是她,因为眷恋和依赖,所以想方设法地靠近。
  陆今遥不得不回头审视自己,她对沈绛的依赖和喜欢,是重大创伤后而产生的心理综合症吗?
  又或者更严谨一点,只是,吗?
  半夜三点,被夜色笼罩住的卧室床头,亮起一束微弱的手机光。
  陆今遥还没睡。再严谨些,她睡得很浅,已经睡了一觉又醒来,即便是闭上眼睛,脑子里也还是和沈绛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她捞过手机,给同个屋檐下只隔着一条走道的人,发过去条消息。
  -我想花点时间好好想想这件事情。
  消息发过去,陆今遥便将手机扔开,不管不顾地蒙上脑袋尝试再次入睡,许是烦心的事情有了初步定论,这次,入睡,她睡得沉了些。
  次日就是中秋节,陆今遥一觉睡到快中午,被活生生饿醒。
  仔细算算距离她上一次进食,已经过去快要二十四小时。
  沈绛整个上午都没出门,特意捧着本书坐在客厅,次卧房间的门一开,她便抬头张望,等人洗漱好从卫生间里出来,她又慢悠悠合上手里的书本,朝人看去:“你醒了。”
  陆今遥揉揉发酸肩颈,趿着拖鞋走过来。
  “嗯……”
  “有吃的吗?我饿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比起昨晚,她现在状态自然了许多,也没有再摆出一副要和沈绛生气较劲的模样。
  这是沈绛第一次觉得,自己摸不准陆今遥的想法了。
  她红唇翕动,没想好该要说什么,只好将手里的书本往旁一搁,起身走向厨房:“有月饼,前几天别人送的,还有律所里发的,好几种口味,五仁、豆沙,咸蛋黄,我都拿来你看看想吃那种。”
  “好——”
  陆今遥往沙发上一靠,晃动脖子伸了个懒腰,还随口同人道了声谢。
  这句“谢谢”,让伸长了手打开柜门正要拿月饼的沈绛动作一僵,无意识蜷了蜷指尖。
  陆今遥趁这会儿查看手机消息。
  点开微信才发现,昨晚自己发出去的那条,早就有了回复。
  沈绛没有对她的想法表现出任何态度,只是问:
  -那还回广阳吗?
  她回复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二分,就在自己睡着后没多久。
  也就是说,昨晚睡不好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陆今遥抿抿唇,听见身后传来折返靠近的脚步,按下锁屏,放好手机。
  她从沈绛拿来的月饼里挑了个最普通的豆沙馅,咬一口,喂口水,含糊说:“回的。”
  “嗯?”沈绛不明所以地看她。
  陆今遥咽下那口月饼,将意思更清晰地表达了一遍,她笑得仍旧很甜,但落到沈绛眼中,却始终不那么纯粹了:“我想事情,不影响搬家。”
  陆今遥知道沈绛的意思。
  沈绛怕她觉得不舒服、尴尬、没那么自在,所以才会委婉地问,那你还要和我一起回广阳吗?
  陆今遥其实很想问,那如果我说,不呢。
  你会开口挽留吗?
  但她没这么问。
  因为人心,经不起试探。
  中秋节。
  是某种意义上,她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传统的正式节日。
  吃了小半个月饼,陆今遥和沈绛说自己忽然很想吃哪家馆子,于是回到卧室换了套衣服,两人开车出门吃午饭。
  这种传统节假日,口碑好一点的餐厅基本都被预定满了,好在陆今遥今天心情不错,有耐心,拿着机子打出来的排号单,也愿意等等。
  沈绛却忽然觉得,这样的陆今遥好陌生,好像只是过了一晚,身边这个人又距离她远了很多。
  她不知道昨天一整晚,陆今遥都想了些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也想了很多。
  其中包括,有那么片刻,她甚至希望陆今遥的情绪可以不要这么健康,这么稳定,可以像之前那样,不管不顾,逼着她咬着她,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当然,她好像也给不出什么答案。
  只是这样,至少有继续纠缠下去的理由。
  现在,好像连纠缠都没法做到了。
  十一月,她们从下海搬回广阳。
  房子是沈闻舒按照沈绛列的要求找的,是家里闲置的一套复式,一楼是客厅餐厅,有个书房和保姆房,卧室都在二楼,这次搬家两人没有带太多的东西,陆今遥的行李更是不多,她在沈绛家里住了大半年,等到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间屋子里自己能够带走的东西就那么多。
  也就一点衣服,和电子设备。
  那只玩偶熊陆今遥没带,她将它留在了下海。
  新的篇章,新的生活。
  搬回广阳以后,沈绛很快从较为清闲的状态,一键进入加速忙碌期,她忙着挑案子、接案子,也忙着为律所物色新鲜血液,以维系正常的运转。
  家里又请了个阿姨,四十来岁,和沈绛一个姓,单名一个香字。
  刚开始的时候,陆今遥叫她“沈姨”。直到有天傍晚沈绛回家吃饭,和阿姨同框出现,陆今遥这样习惯性地叫了一声,两人同时看向她——一个神情复杂错愕,一个则是用眼神询问,有什么吩咐。
  陆今遥这才觉得不对。
  她好笑地对沈绛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从此改口,管阿姨叫香姨。
  实在是近半年来和沈绛之间发生了太多事,多到陆今遥都要忘记,原本自己也该管沈绛叫一声“姨”。
  十二月,广阳终于开始有入冬的迹象了。
  温度终于降到个位数,沈绛的外套也从薄薄风衣,换成了大衣,尽管里头还总是一成不变的商务套装。相较之下,陆今遥的穿衣风格就很多变,怎样穿搭,全凭她那段时间的心情和喜好。
  她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上床了,也不接吻。
  自从那天陆今遥说需要花时间想想以后,沈绛就没有再问,也没有主动提起,好像她们之间的关系是可以不明不白的开始,也可以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束。
  从无到有再到无,沈绛始终表现得那么坦然。
  陆今遥有时候仔细一想觉得很生气,可过了会儿之后,又觉得,没什么好气,甚至越到后面,她越悲观地觉得,夏医生说的好像是对的。
  她对沈绛,好像真的没有那么浓烈的喜欢了。
  因为沈绛好像也不喜欢她,时间一久,她便支撑不住这种没有回应的冷淡。
  钻进牛角尖里的人,这次没有人在后面拽,帮着指引方向,便出不来了。
  陆今遥就这样干耗着,也不想出来,不想动。
  两人各忙各的,早出晚归,出门和回家的时间都错开,住在同个屋檐下,有时候甚至一天都见不到一面,联系全靠手机。
  这样风平浪静,如潭死水波澜不兴的互不干扰,在一个飘着小雨的夜晚被打破。
  这天晚上,陆今遥和朋友们提前结束娱乐局,打车回家。
  广阳的冬夜,个位数的温度,风一刮,还是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