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陆今遥不太擅长撒谎,却也知道沈绛对自己有多上心。
  所以为了避免对方过多追问,她干脆将要见的人是谁,见了做些什么,缘由等等,一并描述得很清楚,像极了面对审讯时提前准备好口供的犯人。
  沈绛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这条路上车流复杂,经常出事,她分不出太多心神去思考,只下意识问:“是大学同学吗?”
  陆今遥“嗯”了一声。
  女人淡眉微蹙:“一定要见吗?夏医生说你……”
  医生说,陆今遥现在情况已经很稳定了,为了避免病情反复,最好远离刺激源头。
  即便复发的概率非常小。
  换而言之,眼下这个阶段沈绛不想陆今遥去见和言温相关的任何人——两人在同一所大学恋爱,又在同一个学生会部门,彼此社交圈的重合度太高。
  陆今遥知道她的意思,没等她说完,就飞快抢过话头:“没关系的姐姐,我现在很好,而且我只是和她们见个面,叙叙旧,不会有事。”
  陆今遥再三保证,并且强调,见不到言温。
  沈绛只得松口,退让一步:“结束和到家的时候都记得给我发消息。”
  陆今遥答应得十分乖巧:“好。”
  下车后,陆今遥站在路边看沈绛的车子逐渐没入车流,消失在道路尽头,唇角边萦着的笑也逐渐敛起。
  紧接着,她伸手拦下一辆空车的士。
  半小时后,陆今遥依照约定来到指定地点。
  女孩抬头看了一眼包间房号,面无表情。
  虽然不知道言温为什么要将见面地点定在ktv包房,但,她只是过来取回自己的东西,取完就走。
  这是最后一次见了。
  不管言温会说什么。
  陆今遥在心中反复暗示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推门而入——
  扑面而来的闷气混着浓郁的空气清新香,乍一吸入,让人觉得头脑发胀。
  光线并不明亮的包间里,言温正坐在沙发上。
  看见她来,言温的神情微微动容,随后,伸手推了推自己面前的小木盒:“这是你要的东西。”
  陆今遥没说话,径直走上前去弯腰拾起茶几上的木盒,打开检查,确认无误后终于松了口气。
  东西到手,女孩紧绷的神情缓和了些,她重新抬眸望向言温,眼里有怨,有恨,或者还有连她自己也道不明白的剩余的情愫。
  “……”
  这一眼,否定了她们过去那两年,太过复杂。
  原以为在经过了那些事以后,自己能够很洒脱的放下。
  到这一刻,陆今遥才发现没那么简单。
  她有些高估自己,又或者,是低估了情绪这头巨兽是可以将人吞噬的存在。
  原本这些天她就因为沈绛的事情极度压抑,此刻见到言温,从前两人相处的那些碎片不受控制地飘过脑海,汹涌而来。
  陆今遥整个人仿佛被割裂成两部分。
  一部分在说,这一切的发生也不全然都是言温的错,从前那些喜欢,真真假假,你不该否认真心的存在。
  另一部分在痛斥她的优柔寡断。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为言温找借口狡辩,这才多久,难道已经不记得妈妈是怎么去世的吗?
  脑子里两种声音在不停打架,嗡嗡作响,撕裂着神经,陆今遥觉得又痛又难过,此刻竟然感觉有些呼吸不上来。
  她现在的状态很糟糕,似乎被沈绛不幸言中了。
  陆今遥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指甲泛白。
  她极力稳住声线,残存的理智在催促自己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谢谢……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们以后不要联系。”
  言温却在这时起身,出声叫住她:“遥遥!有些话我一定要和你说清楚,是关于你妈妈当初找到我的事。”
  陆今遥脚下的步子一顿,忽然安静。
  她的指尖,死死抠紧手里的小木盒。
  几秒钟后,言温继续自己没说完的话,一步步朝她走近:“即使现在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你也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始末,不是吗?”
  “你要判我死刑,我也有为自己辩解的权利。”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和阿姨之间达成的交易,到底是什么吗?”
  ……
  整个下午,沈绛被工作缠得分身乏术。
  这周又有两个案子临近开庭,她需要在证据提交以前,与当事人做最后的沟通与确认。
  下周,异地开庭,她要出差飞往京城。
  连日来工作与私生活的压力累到了一起,让人疲惫。
  以至临到回家,沈绛进门换鞋看见陆今遥平时穿的那双拖鞋还原封不动摆在那,才想起下午自己好像还没收到陆今遥报备的消息。
  这不像陆今遥平日的作风习惯。
  沈绛穿过客厅,走近厨房:“赵姨,了了还没回来吗?”
  厨房的抽油烟机嗡嗡作响,阿姨一边忙碌着抽空回答:“陆小姐不是和您一起出的门吗?我以为你们会一起回来吃饭,就没打电话问。”
  沈绛听完忽然有些不安,却又安慰自己陆今遥可能是玩得太开心,所以忘记报备。
  “没事,你继续忙,我打电话问问。”
  她解锁手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始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从忙音到自动挂断,“嘟”的每一声,都让沈绛蹙起的眉头更深一分。
  她本就不多的耐心,逐渐告罄。
  指尖一下下敲击手机背面。
  两分钟以后,沈绛又再拨出第二个电话。
  这回,忙音没响两声,就被接通了。
  沈绛压住心底攀升的躁意,正要开口询问,电话那头传来了不是陆今遥的声音。
  但却耳熟。
  沈绛反应两秒,很快在脑海中检索出一个人名。
  隔着手机,言温在那边说话带着明显急促与慌张,这让她甚至都忘了原本对沈绛的敌意,张嘴就是求助:“沈绛姐,我现在在你家小区门口……”
  “遥遥她现在状态不是很好,我没有门禁进不去,你能出来接一下吗?”
  第20章 言温的陈情
  没有人会不爱上那样的陆今遥。
  她浑身萦着光,像一轮骄傲的太阳,走到哪里都闪着熠熠的光,在热烈地绽放。
  所以当言温发现自己正被这样温暖的陆今遥喜欢着时,自然而然,就生出了惊喜和无措,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
  她不敢做出太直白的回应,怕将人吓跑,于是每一次接触中表现出来的谨慎与小心,落入毫无恋爱经验的陆今遥眼里,自然就成了冷漠和回避。
  在言温看来,自己会爱上陆今遥,是必然。
  这件事情不需要任何人来推手,也不必开出多余的交换条件,飞蛾拥有天然的趋光性,她亦然。
  然而陆蓁却比她们更早看清楚这一点。
  那段时间,陆蓁不止一次从电话里听见女儿提起“言温”的名字。少女怀春的心情,宛若破土新生的嫩芽,无惧任何阻碍,对未知的前路怀满憧憬与期待。
  陆蓁并非不赞同女儿喜欢同性,只是不相信人性,不相信十几岁的少年们头脑发热的所谓爱情。
  她以招标项目作为条件,先一步找到言温的父亲,为女儿上好一道保险。
  她要求,言温答应和陆今遥在一起。
  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只要结果。
  其次,三年内两人不能发生实质性关系。
  这个约定的效期是三年。
  在这三年时间里,只要她们还在一起,陆蓁愿意在能力范围内为言家的物流生意提供最大便利。
  彼时,言父生意正处于转型的关键阶段,能否拿下那个项目对他们一家人来说都很关键。这样看似百利而无一害的条件,言父在深思熟路之后,找到女儿,恳求她答应。
  在他看来,这只是一出戏而已。
  他的女儿言温,并不是同性恋,只是需要扮演一个哄人开心的角色。
  这放在古代,就是给小姐陪读的丫鬟。
  短短三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言温站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被亲情裹挟着,只能硬生生咽下到嘴边的“不”字,点头答应。
  也是从那刻起,她的喜欢与情意被人包上一层廉价的糖纸,在陆蓁眼里,宛如儿戏。
  陆蓁总是会提前为女儿准备好礼物,再借言温这个“女朋友”的手,送出去。
  无论是大小节日,还是日常惊喜。
  哪怕言温偷偷精心准备很久的生日礼物,也只会被陆蓁轻飘飘一句“别让了了扫兴”给无情地打回去。
  那是一步走错后,就再也无法回头的路。
  往后,都没人会相信言温对陆今遥的喜欢从始至终都纯粹干净了。
  她们管这叫做,交易。
  如果要让言温来评价陆蓁是个怎样的人,那她大约会用“精明”、“自负”、“令人讨厌”这样的字眼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