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伙计们瞎猜,宫九很大可能是卖身给了太平王府,被发配到远方,估计这辈子都还不完王府的债。
  记忆中,宫九长了一张俊俏的脸,但做事说话都有些呆。
  他与牧场里的人都没什么往来。话很少,少到住同一个大通铺的伙计,两个月内从没听他闲聊一个字。
  凉雾打量着眼前人。
  一年半过去,宫九比以前看起来更加木讷,这叫他的俊朗脸庞变得普通。
  要不是有意去观察谁是另一位旅客,这人的存在感近乎到隐形。
  凉雾暗道奇妙,宫九隐形的存在感何尝不是一种特别。
  他如何还了五百两欠款?
  是逃债?是暴富?是家里本就有钱,体验生活失败,家长代替还债?
  宫九看着木讷到寡言,今天却先开口打招呼:
  “我记得你。你是养马的,没有弄丢过一匹马的「迷天步障」。你叫……,嗯……”
  宫九坦诚地说:“我想不起来了。”
  凉雾微笑。不熟的旧人再遇往往就是这样,正经姓名不记得了,绰号倒是记得牢。
  从宫九的记人标签来看,他对有没有弄丢牲畜这件事很在意。
  该夸宫九吗?
  他给原主起的绰号挺雅致,古称雾为「迷天步障」。
  这种给人起绰号的思路与他杂工的身份略显不搭。
  不是说杂工一定不能饱读诗书,但谁叫宫九在牧场期间从没表现出喜欢读书,他闲下来只会发呆。
  “宫九,我是凉雾。”
  凉雾客套打招呼,“一年半不见,你也是去吐鲁番旅行散心?”
  “不是。”
  宫九诚实回答,“我去找人。”
  凉雾没有交浅言深地追问找谁。
  转而说起一个安全的社交话题,“「飞天镖局」不错,是天山沿线经验最丰富的镖队。”
  宫九很认同,“是的,三十年来从无迷路记录,所以我选了这家镖局带路。”
  凉雾闻言,没来由地心里一突。
  听到宫九对「飞天镖局」的赞许,她下意识觉得此行不会太顺利。
  该毁约,换时间换镖队出行吗?
  直觉:换!
  理智:无稽之谈。
  凉雾选择听从理智的判断,又向宫九确认他没有在旅途中主动生事的念头。
  “这一路计划走三个月,到吐鲁番就是深冬了。”
  凉雾旁敲侧击地说,“希望一路顺利。早一天到就早一天摆脱风餐露宿的辛苦日子,你觉得呢?”
  宫九无不认同,“对,少休息,多赶路,我也想早点到吐鲁番。”
  凉雾瞧着宫九,他的眼神不能更认真诚恳,无主观恶意的可能性高达99%。
  这人没想在半路生事就好。
  至于到了目的地,他找人是为寻仇还是寻亲,都与自己无关。
  两人向镖队直说了不怕苦想尽快抵达的想法。
  领队左霓裳表示会酌情考虑,只要天气情况允许,稍稍加快行进速度。
  一队十人,开拔,出发!
  第9章
  从西宁城到玉门关,这一路越走越冷。
  朔风阵阵,秋意肃杀。
  一行人十人,每个都裹得像是粽子,面罩挡得了沙砾,挡不住寒意渐重。
  十月初一,镖队将坐骑从马换成骆驼,离开敦煌。
  西出玉门何止没有故人,天寒地冻,简直是没有其他活人。
  凉雾没坐在车厢里,而是骑在骆驼上,更近距离地感受冬季大漠。
  之前在西宁城打探了一个月的消息。
  发现鉴定术从「初探(99/100)」晋级成了「登堂(1/1000)」。
  以前玩全息游戏时,生活技能与知识等级是通过各种任务升级。
  如今的游戏面板再没冒出相关任务,原以为这些技能等级不能再提升。
  凉雾也不觉得失望,有几个初级技能总比什么都没要强。
  上次在星宿海能鉴定劫匪死没死固然好,也做好准备下次会遇到鉴定术查不出来的事物。
  归根到底,寄托于游戏技能,不如自己洞若观火。
  这次的鉴定术晋级是意外之喜。
  晋级的判断标准是什么?答案仍是未知。
  凉雾只能确定游戏技能不可全信,作为参考数据更稳妥。
  因此,她在出塞的路上一直都在观察学习,也向有丰富经验的镖队不断请教。
  这一趟出行付给镖局五两银子,这笔护送费是一位普通百姓的全年积蓄。
  钱不能白花。
  凉雾在选择镖队时,特别在契约书里加了一条,「不影响走镖的情况下,请众位镖师对她详尽介绍出塞自然与人文风情」。
  镖队很配合,各种实地教学。
  队伍里最年长的镖师李涛,是镖局成立期的元老。
  他十三岁拜入少林外门,学了些拳脚功夫。二十岁开始走镖,后来练就特殊技能,捧一把沙子尝一尝,可以追溯当地近期的降水情况。
  凉雾试了。
  在试之前,她悄悄放了一个鉴定术,显示「沙子干燥,含动物排泄物」。
  她尝了一口,只吃出一嘴沙子味,没有其他感觉了。
  李涛不同。
  他吃到不同动物来过,从动物的行径轨迹就能做出较大范围降水量的推测。
  诀窍有三:
  一根灵敏的舌头、三十年坚持不懈探索沙漠,以及不断尝沙子。
  凉雾佩服。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闪光点。
  有的经验,她能学习;有的天赋,她真掌握不了。
  领队左霓裳:“小凉姑娘,你可以用手掌再感觉一下。出了玉门关,风的温度降了些许。”
  左霓裳擅长观风望云,预测气象变化。
  凉雾刚刚在出关前摘下一只手套,直观感受寒风刺骨。
  在旅途中,也不忘每天早晚在客栈或帐篷里练一遍凌波微步。
  这段时日的内功积蓄很实用。身处零下户外,短时间不佩戴手套仍旧能保持手温如常,而不是冻得像胡萝卜。
  当手掌吹着关外的风,体感很奇妙。
  只有短短百米之差,关内关外的风有着微妙的不同。同样是冷,关外的风冷得更硬。
  凉雾:“关外的风更干燥。”
  “是的。”
  左霓裳望了一眼被风沙遮蔽的天空,“与往年比,风的温度却是偏温暖了。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恐怕要来得稍迟一些。”
  镖师何秋:“今年四月初,罗布泊附近的望月城有三天热得离谱。当时,好些人估测今冬的气温会偏高。”
  李涛:“气温高,不下雪,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坏事。出行更方便,能早点到吐鲁番。走完这趟镖,我就窝家里安度晚年了。”
  凉雾才知道李涛即将退休了。以他年近五十的岁数,退了也正常。
  走镖不易,风吹日晒,跋山涉水。即便有点武功底子,李涛瞧着也比同龄人苍老。
  凉雾更关注另一点,何秋提到的望月城是下一个补给点。
  镖局给的线路材料简单介绍了望月城。
  沙漠里的望月城说是一座城,但早就没了常居人口。因为少水,人们在五十年前移居别地。
  这座城没有彻底荒废,城内有且只有一口冒水的井。
  暗河的水会在夏季到最高值。每逢夏秋,往来商队以此为休息据点,有时也举办临时集市活动。
  冬季时期,虽然井水偏少,但暗河不至于完全干涸,尚能供应少数人取水。
  早在十年前,西域几大商队聚到一起。
  凑钱翻修了望月城内的一家客栈,把它作为沙漠线路里的临时落脚点,也是镖队这次的借宿点。
  凉雾问:“孟夏气温突升,对井水没影响吧?”
  何秋回答:“有,但很轻微。四月初四井内的水位突然下降三丈,三天后又复原了。”
  凉雾追问:“原因呢?”
  “听商队成员说,试着找过原因,但没找到。”
  何秋劝说不必忧虑,“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水位突降,也许是沙漠临时移动导致暗河走向变化。”
  李涛说:“这年头,不是所有事都能弄明白的。今年年初,我听少林师兄说达摩堂连丧七人,至今原因不明。人的死都查不明白,更不谈查清荒僻沙漠的水位变换。”
  左霓裳给了一颗定心丸,“不必忧虑。八月末,我带队去过望月城。城里一切正常,井水也没有问题。”
  凉雾微微颔首,“那样最好。”
  *
  *
  五天后,一行人平稳抵达望月城东门。
  说是门,仅剩两根断裂的石柱。四周城墙坍塌得就像被狗啃过一样。
  入城,不见路,只见沙。
  放眼望去,多是残垣断壁。沙地上瞧不见植物,也没有人为留下的痕迹。
  大约绕行三里地,总算瞧见一栋完整建筑。
  占地面积很小,大约十平方米。圆顶,无任何雕刻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