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柔软的温热的糕点映入眼帘,我看了看,有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下口才好。
  “我说,你没有吃过吧。”他看着我,忽然问道。
  “啊……”我迟疑了一下,虽然见到过,但是以上一世我的身体来说是绝对吃不了的。
  他还是低头看着我的姿势,学着我的样子轻轻“啊”了一声,用疑问的语气平静地问道,“在五条家的这几年,没有人告诉你的情况下,你是怎么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的?”
  我僵了一下,叼着点心,用茫然混合着惊恐的眼神看着他,“啊?!”
  抬头时我对上他苍蓝色的瞳眸,那样专注地凝视,好像瞬间坠入无垠的天空。
  被真正地注视了啊。
  疼痛一下一下地在脑海里跳动着,我慢慢地咽下点心,无端地,话语从我的嘴里溢了出来,“会痛吗?”
  他目光凝了下,不再是对什么陌生非人物体的好奇审视,而是认真的困惑和诧异。
  我知道他最近似乎是已经开始祓除咒灵了。
  那种从人的负面情绪中生长出来的存在大概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东西,毕竟他看上去变得愈发冰冷和紧绷了。
  说起来,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地方,就算是“神子”,也只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被囚禁在牢笼里慢慢腐烂的飞鸟吧。
  况且啊,那些从来不会看见我的大人们好像也没有真正看见过“五条悟”这个存在吧?
  我猜他们看见的只是无下限和六眼的承载者,至于这个人是五条悟还是六条悟大概是无所谓的。
  所以才没人看见,没人听见。
  明明这么清晰地存在着。
  “要小心点啊,悟。”我垂下眸,凝视着他没有显露出来的伤口处,轻轻地说道。
  那些疼痛。
  “毕竟我也会痛的。”
  他顿了下,眸底的色彩一点点沉郁下去,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我转过头迎上他的视线,歪头一笑,抬手在身上指了指他受伤的部位。顿了顿,又轻轻点了下眼角。
  六眼带来的巨大信息量对于大脑来说是很痛苦的负担吧。
  被强迫着一次又一次过度使用无下限很难受吧。
  受伤很痛吧。
  我都感觉得到哦。
  你的痛苦,我都在承担着哦。
  悟。
  6
  做了不该做的事。
  我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呆滞地想。
  不该说的,不该主动迈出第一步的。
  不该开始新的羁绊的。
  我再一次想起悟苍蓝色的瞳眸中倒印出的我小小的影子,闭上眼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了被子里,用力到几乎难以呼吸的地步。
  可是他看见了我。
  可是他是唯一一个真正地看见了我的人。
  好久之后我才从被子里爬了出来,小声地喘着气蜷缩起来。
  奇怪的是那之后他并没有再追究喜久福的事,我们之间好像短暂地回到了最初全然不相交地两条线的状态。
  他来来往往他的,我晒着我的太阳,区别大概是他来来往往的次数有些变多了。
  彻底转变的契机是某天发呆时我忽然发现自己忘记了上一世时我最喜爱的故事的细节。
  夜莺泣血换来的玫瑰是因为什么才被抛弃的呢?
  于是我别别扭扭期期艾艾地提出了要求。
  我想要一本书。
  可是这个世界没有我想要的那本书。
  我看着悟带回来的那本陌生的童话,茫然地安静了很久,才重新道了谢。
  于是他再次开始帮我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各种书或者一些小点心。
  再然后我们开始勉强地分享食物和书。
  “这可是我买的诶,天天坐享其成地家伙就别吃那么多了吧?”他挑起眉很不客气地指责我。
  我理直气壮地将最后一个点心塞进嘴里,很不走心地承诺他,“下次你把我偷渡出去我就自己买。”
  但是他像修治哥哥一样对我的读物指指点点时我就彻底地忍无可忍了。
  “不许对别人的爱好指指点点啊你这家伙!”
  “好弱欸你,只有这么点力气吗?”他只是挑剔地看着我,在我愤怒的目光中思索了一下,忽然问,“你叫什么?”
  隔了这么久才交换名字实在是很诡异的事。
  我又想起我不知去处的名字,恍惚了一下才神色如常地回答,“你不知道吗?我没有名字哦。”
  他目光有些异样地凝视了我一会,才跳过了“为什么”这种问题,干脆地替我下了结论,“那就叫五条雪好了。”
  “现在是春天诶!”我难以理解地看看他,不满地咕哝,“别随便替别人决定重要的事啦。”
  但我终究没有拒绝。
  啊,话说我这种家伙,就这么被冠以五条的姓氏的话,那群讨厌的大人会气的睡不着觉吧。
  “讨厌的烂橘子。”我喃喃自语。
  他拆开另一包甜食,瞥了我一眼,“什么橘子?”
  “啊,”我想了想,比划着说道,“就是家族里的长老啊?你不觉得他们一天沉着脸皱巴巴地像烂掉的橘子皮吗?”
  “你倒是很会想嘛,”他愣了几秒才忽地笑了出来,然后想了想,有些跃跃欲试,“啊,下次当面叫着看好了。”
  我大为震撼。
  这是可以的吗?!
  “请务必这样做,然后复述给我听。”
  第7章
  7
  悟的神子并不好当,从他身上时不时会出现的伤口可以看出来。
  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的痛苦和被压榨到极点被一点点无声咽下的许多许多。
  明明这个年纪的孩子,是应该有很多很多的幸福,笑容和爱的吧。
  虽然我也没有拥有过那些东西,但是我知道,我知道的。
  什么样的东西才是正确的。
  有时我会忽然有种跳起来尖叫着大喊这些全部都是不对的都是错误的的冲动。
  可是我知道不可以。
  于是我安静地,安静地将那些冲动深深地咽了下去。
  我不可以在一个错误的世界里独独试图修正一个错误环境的产物。
  如果环境本身就错误,那么扭曲也不过是一种生存的常态。
  所以,“错误”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不被认可的存在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8
  在某天上午,难得的悟也留在了院子里。
  然后就倒霉地遇到了刺杀的诅咒师。
  当然更倒霉的是手无寸铁还被打不过他的诅咒师拎起来当作人质的我。
  处于极度紧张状态下的诅咒师无意识地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因为窒息而本能的微弱挣扎。
  我艰难地从肺里挤出稀薄的空气,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拿我当人质真是天大的笑话。
  拜托如果没有把握就别来给别人添麻烦啊。
  可笑又莫名其妙的侥幸心理。
  想着不过是这么小的孩子,想着那样那样多的一笔悬赏金额,却忽略了自己根本赌不起这样以生命为筹码的赌局,到最后才迟钝地开始恐惧懊悔。
  多么多么可悲,为了剥夺无冤无仇的人的生命而死。
  “五条雪。”悟冷冽的嗓音拽回了我的思绪,我努力地抬起眸,意识恍惚地看向他的方向。
  模糊的视野中,我看见他美丽的苍蓝色眼瞳仿佛燃烧起来,绚烂得像是被日光浸透的晴空。
  原本淡漠不耐的眼神变的杀意凛然,像是受到威胁的凶兽,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像你这样没用的家伙也只能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办法了吧,”他收回目光,冷漠地凝视着诅咒师,语气十足傲慢,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值一提的垃圾,“拜托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很不值得诶,有什么值得看的可以快点拿出来吗?”
  我凝视着他的身影,意外地听见了自己内心深处的轻微哀鸣。
  我不想死掉。
  满溢的情绪从心脏中渗了出来,那样悲伤而柔软。
  我的脑海中短暂地闪过悟沉默地凝视着我的瞳眸,苍蓝色中倒印出我小小的,仓皇的身影。他喜欢吃生奶油味的喜久福,靠近时身上总带着丝丝的甜味。我时常从一个深夜睡到另一个午后,长久的梦魇凌迟着我脆弱的神经,悟会时不时来看我一眼,然后毫不客气地把我从梦中唤醒,我无数次靠着他苍蓝色的瞳眸找回梦境到现实的锚点。
  混合着点心甜香的记忆飞速地掠过脑海,最后定格住的确实修治哥哥微微垂下眸笑起来的样子。
  “▆▆▆是这样想的啊。”他轻轻地说着,没有看我。我努力地睁大眼睛,终于透过他垂落的眼睫看清了他眸底的怜悯。
  他知道我在做着不切实际的,注定无法实现的梦。
  我知道的。
  我知道我谁也救不了的。
  我知道那些梦飘渺得不切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