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只能下次再补上了。
  陈宫跟随二人下了马车,心中暗道。
  陈宫一抬头看清眼前的景象,整个人如遭雷击。
  三丈开外,一座巍峨箭楼拔地而起,黑沉沉的楼体在夕阳下投出长长的阴影,箭孔中隐约可见寒光闪烁的锋芒。
  他缓缓扭头看向面不改色的陈群陈登。
  这是什么地方?谁家府邸里面还建箭楼?
  “长文见过姑母。”陈群老实拱手行礼,陈登略显僵硬,却也硬着头皮低低喊了一声。
  见陈宫僵在原地,陈群以为陈宫不好意思,他不动声色地用手肘轻推他一下,压低声音道:”发什么愣?荀公达比荀文若还年长六岁,见面不也得称一声‘叔父’?快喊姑母啊。”
  陈宫看着面前身着玄色织锦深衣、一看便位高权重的俊朗女郎:“……”
  不,我真不认识她。
  陈昭也在打量陈宫,面上闪过一丝迷茫。
  这人谁啊?陈登兄长吗?年纪差别有点大了吧。
  “汝是何人?”陈昭直接询问。
  陈宫转瞬间就猜到了面前之人的身份,尽管不知道陈登如何与昭侯扯上的关系,可昭侯出自颍川陈氏却是天下皆知,陈群口中的“姑母”是何人亦不做他想。
  他硬着头皮:“在下东郡陈宫,字公台,拜见昭侯。”
  陈群:“……”
  他似乎弄错了,现在说他把陈宫带来州牧府邸是为了将其引荐给陈昭还来得及吗?
  “嗯,东郡陈氏的确也和我有些亲戚关系。”陈昭淡淡瞥了陈群一眼,面不改色。
  这厮到了徐州也不老实,她还没把自己的冤种亲戚找全,陈群倒是先找好了一帮亲戚拉帮结派了。
  拉帮结派是坏文明,必须严格制止!
  等官吏名单出来,就给陈群授官派他去交州寻找高产的占城稻种好了,这么喜欢抱团,让他去找蚊虫拉帮结派吧。
  陈昭压根不怕颍川士族有意见——她收拾自家大侄子能叫坑吗?正好让那帮士人瞧瞧,她陈昭多么大公无私,连亲侄子都舍得扔到交州找稻种。
  转头面对陈宫,陈昭面上又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原是公台来了,我已设好了宴席,快些入宴。”送上门的贤才岂有让其跑掉的道理。
  这可是连辅佐吕布这种一眼能望见尽头的活都敢接的谋士!
  陈群暗暗松了口气,责怪睨了陈宫一眼。他就说天下姓陈的贤才岂能有跑得掉的道理,分明早就相识,方才装出那副陌生模样,可是把他吓到了。
  推杯换盏,一番宴席过后,陈昭抱歉道。
  “如今选才唯科举是举,纵使我再看好公台,若不经过科考,最多也只能从军中司马做起。”
  考虑到日后从其他诸侯那还要撬墙角,陈昭终究没有现在就彻底废除举荐制度,只是多加了一道限制——若无显赫军功,便只能从末流小吏起步。
  陈宫颔首,深以为然:“理当如此。”
  他有真才实学,又不怕考试。
  安抚好陈宫,陈昭又饶有兴致看向了自己另外一个便宜侄子陈登。
  第109章 第109章
  陈登感受到了陈昭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温和一笑,主动与陈昭搭话。
  相较于尚囿于士族思维的众人,他更早觉察到了这位昭侯的不同。
  或许是从那些蹲在田埂边、咬着笔杆核算田亩税赋的昭明吏员紧蹙的眉间;或许是从村落中如春笋般突然涌现的十丈深井;又或许是从工坊里如溪流般源源不断安置的流民身上......陈登已然窥见陈昭与天下诸侯的迥异之处。
  陈昭与陈登聊了几句修建水利之事,聊到兴起,干脆命人取来一方徐州舆图摊平在桌上。
  ”……可分三级治之。”陈登指着舆图,以指尖为笔勾画,”上游凿石为闸,仿都江堰鱼嘴分水;中游筑悬釜堰;下游设筒车,以人力济天时。”
  陈登见到那些精妙的打井器具后,对工匠营的好奇便再难抑制。他几经周折终于打听到——
  农具区域可以随便入内观看,只需在营门处登记姓名籍贯即可。
  甚至凭借官府按时缴纳税赋的证明还能免费借用一部分工具。
  半月前,陈昭便以”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为由,率先向陈氏征收田税。各家豪族见她对自家亲戚都如此严苛,这才不情不愿地纳了税粮。
  换言之,缴纳田税的证明陈登便有,根本无需费劲打听。
  陈登握着那卷盖有红印的税凭,嘴角泛起苦笑。当日他便神色复杂地来到新建的昭明工营,临走前还被塞了一个篆刻着“昭明”二字的简陋竹筒纪念品。
  他自然也知晓陈昭手中有比如今通用的水车更先进的脚踏筒车。
  陈昭倚在案边,指尖轻点着舆图边缘,听着陈登侃侃而谈。她眼中的审视渐渐化作了欣赏,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几分。
  ”文台且慢。”她忽然抬手止住陈登的话头,转向侍从道:”去取些蜜水来,要温的。”
  又转头对陈登解释:”说了这许久,润润喉罢。”
  语气温和得能滴蜜水。
  “多谢使君……姑母。”陈登硬生生拗了过来。
  陈昭含笑拍拍陈登压在舆图上的修长手指,亲昵道:“元龙在外该唤我一声主公。”
  便宜侄子能说坑就坑,有真本事的宝贝谋士可要好生爱护。
  陈登何等敏锐,当即会意,唇角扬起一抹了然的弧度:”多谢主公。”
  胸中有沟壑的湖海豪士,从一开始便打算凭借一腔本事出人头地。
  另一侧被忽略的陈群默不作声垂眸看着盏中晃动的冷酒,水面倒映出自己面无表情的面容。
  呵呵。
  他要怀疑在场三人中,只有他一个是假侄子,陈宫和陈登都是陈昭的真·亲戚了。
  酒宴方歇,陈昭便吩咐亲卫备好车驾,亲自将陈宫、陈登送至府邸门前。待二人登车远去,她转身瞥了眼仍在阶下等候的陈群,随意摆了摆手:”长文也早些回去歇着罢。”
  陈群看着陈昭毫无留恋的背影嘴唇动了动。
  不该也派人送送我吗?
  回到厅内,满厅狼藉的碗碟早已被侍从收拾干净,只有陈昭桌案上半掩的舆图无人敢动。
  陈昭撩起衣摆盘膝而坐,案上舆图铺展,烛火将她和陈登标注的水渠路线映得忽明忽暗。指尖蘸了墨水,沿着泗水的走向细细修正,在几处转折添上新的标记。
  一道身影从厅外走出,郭嘉松松筋骨,学着陈昭盘腿坐下。
  “看来主公甚爱陈元龙之才,与元龙一谈便是一个时辰,嘉之腰都坐酸了。”
  陈昭头也不抬道:“陈元龙擅修水利,我自然爱之。”
  虽说名为私宴,可陈昭也没把陈群陈登真当亲戚看,顺手就把郭嘉也拉到了宴上,替她观察二人。
  “我麾下不缺治世能臣,可这擅长水工之务的大才,陈登还真是头一个。”陈昭兴致颇高。
  她麾下丞相之才都要溢出了,前有冰壶秋月的蔡琰,后有怀瑾握瑜的荀彧,下面还有正在换牙的诸葛亮;谋士也不缺,沮授、郭嘉、贾诩、荀攸、貂蝉各有所长。
  可这些人都不会修水渠。乍来一个风格不同,但是同样有用的陈元龙,陈昭颇有一种收集癖得到诡异满足的心态。
  郭嘉颦眉,提醒:“下邳陈氏乃江淮豪族,根深蒂固,陈元龙若再受主公重用,加之修建水利揽取民心,只怕陈氏会在江淮坐大。”
  “我已想好了两个法子。”陈昭好整以暇抱着胳膊。
  郭嘉挑眉:“嘉愿闻其详。”
  “陈元龙既擅治水,便该为天下治水,而不尽显于徐州一地。我打算让他在天下一十三州轮流治水,一州待三年。”陈昭笑眯眯伸出手比了个“三”。
  在老家会坐大,那就离开老家呗。这么擅长治水,只待在徐州多浪费人才。
  郭嘉仿佛看见三十年后西域都护府的戈壁滩上,白发苍苍的陈登拄着九节竹杖,一边被黄沙呛地咳嗽咳嗽一边呵斥着疏勒民工夯筑河堤。
  背景是漫天飞舞的黄沙。
  郭嘉诡异沉默了片刻。
  “二来,下邳陈氏和我是亲戚,我登基之后自然要随我住在皇城。我给他们一家免费发一座宅院。”
  当然,在徐州老家的这些田地和宅子也就都留着没用了,她勉为其难收回国库好了。
  下邳陈氏可是占了大便宜,皇城房价可比徐州地价贵多了。谁让他们是皇亲国戚呢,陈昭也愿意给他们优待。
  郭嘉觉得看在同僚一场的面子上,要不然他还是找个机会提醒陈登陈群找高人看看家中祖坟风水吧。
  下邳陈氏会在徐州坐大……下邳陈氏都要没了,还坐大什么。
  “嘉斗胆问一句,主公之意是要重用寒门打压士族吗?”郭嘉忍不住问,他自诩能洞察人心,体恤主公。
  偶尔面对主公之时总觉得自己一无所知……还总是太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