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齐王缓缓起身,拂袖落座,手指敲着桌面,目光幽深。
  “沈念之。”
  他低喃出这三个字,唇角却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片刻后,他挥手道:“备礼,明日送至晋国公府。”
  翌日。
  暮色微沉,沈念之刚回到府中,便听门外传来通传:“齐王殿下驾到。”
  她微微一怔。
  厅中。
  齐王李珣着一袭月白团龙纹常服,气度潇洒,步履沉稳。他身后侍从呈上一个乌木描金盒。
  “近日偶得此物,倒觉得与你颇配。”他笑意温雅,像个不谙世事的贵人,“特意来送。”
  沈念之接过锦盒,轻轻揭开——
  簪子静静躺在盒中,银胎嵌玉,尾缀琥珀,熟悉至极。
  霜杏手心发冷,眼看小姐指尖微颤,却听她倏然一笑:“倒巧了。”
  她从发间取下自己戴的那一支簪子,与盒中之物一模一样:“我也有一个,您看,竟巧得很。”
  齐王眼底闪过一丝讶意,随即笑容更深:“京中名器,果然出自名门之手。”
  沈念之唇角噙笑,语气却似无意:“殿下这是从哪得来的?莫不是哪个姑娘送的?”
  齐王笑而不语:“只是偶然见一人在坊间售此,觉得眼熟,便买了。”
  沈念之将盒子推回去:“可惜我已有,不敢平白受王爷好意。”
  她脸上挂着笑意,眼底却如冰潭,随即又打趣道:“殿下忽然拜访,又送我簪子,可知男子送女子簪子,传的是何种心意?殿下……”说着,沈念之将身子撑在榻上的小案几上,将脸贴近李珣,在他耳边轻声西语说道:“莫不是心悦我?”
  第21章 我的心是马蜂窝,一个洞里……
  齐王本是微笑含和,一听此话,却明显一滞,眼神微敛,唇角那抹笑缓缓冷却。
  气氛顿时变了。
  他眸光一凝,复又轻笑:“沈娘子性子果真与传言无异,锋利得很。”
  沈念之似嗔非嗔地挑眉:“那传言可曾说过,我这人胆子也大?”
  “你这是不怕我?”齐王眸色幽沉,缓缓站起。
  沈念之却也跟着起身,身形纤长,烟罗曳地,抬眸看向他:“怕呀,只是……怕也没用。”
  她忽而压
  低声音靠近半步,声音却温柔如猫:“王爷若真想让人闭嘴,就不该先上门送给我送簪子。”
  齐王的眼底骤然一沉,袖中拳缓缓收紧。
  二人对峙不过片刻,齐王忽然露出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沈娘子果然聪慧,与外界传言有所不同。”
  他转身,整了整衣襟:“既如此,便不叨扰了。只愿……日后我们再见时,仍可这般从容。”
  沈念之微笑颔首,目送他离去。
  门扉一合,霜杏才快步上前:“小姐……刚才那话,他听出来了吗?”
  沈念之将那枚齐王所赠的簪子,与她自己做的那支一并并排放在案几上,慢慢合上锦盒,低声道:
  “他不敢拆穿,我也不会认账。”
  “但如今我们都知道——彼此都知情了,如今朝堂之上没有传出关于他玄鹿山的事情,想必他心里也明白,我没有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阿爷。”
  沈念之目送齐王离开后,也是心事重重坐在榻上,如今知道是李珣在幕后操纵,她一个晋国公之女又能有什么办法阻止,她看阿爷的态度似乎也是无所谓,并不想站队,告诉阿爷或许还会给沈家招来横祸。
  想着头疼,沈念之决定先走一步看一步,如今李珣对她没有动杀心,她也有时间来想对策。
  城南酒楼,花雕微醺。
  沈念之靠坐在二楼临窗位,桌前小炉上热着一壶酒,炉火将她鬓边一点绒毛映得发亮。
  她今日兴致不错,酒不过两杯,唇边已带笑。
  霜杏从楼下回转,刚放下几样点心,便听得隔壁屏风后传来一阵拍桌子声。
  “我娘就是个窝囊废!宠妾欺主她都忍着,我看着都恶心!”
  是个年轻公子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与愤懑。
  “要不是我外祖家是个寒门,她在我爹面前早就像个哑巴!家中大小事都得听那狐狸精的……”
  “我娘啊,哼,早晚被踩在脚下死得透透的!以后狐狸精孩子出生,恐怕我都要被赶出去!”
  霜杏听得皱眉,低声骂了句:“好歹毒的后生。”转头就要去制止,却听沈念之忽然出声:
  “等等。”
  她手指轻轻拨着杯盏,唇角却带着点似有若无的讥意。
  “听他口音,是御史府那位小公子吧?”
  霜杏一怔:“好像是……”
  “御史夫人,是江南吴州人,姓柳。”沈念之不紧不慢地说,“我那年及笄,她便悄悄找到我送了我一坛酒。”
  “别人都送金玉、香料、鸢羽,她却送了我一坛玉泉台。”
  “那酒极烈,入口却温,像她本人。”
  霜杏讶异:“小姐还记得?”
  “当然记得。”沈念之眸色深了几分,指腹轻敲桌面,“她嫁给御史那年,我听阿爷说,她父母双亡、兄弟无靠,你想想一介寒门嫡女,能守着那张正妻位守这么多年……不是没手段。”
  “如今这般被踩着,也不知,是她真甘愿,还是有人逼得狠了。”
  她说罢,将酒盏轻轻一合,起身理了理袖口。
  “打点一下。去御史府。”
  “滴酒不能涌泉相报,但也要还个三分。”她勾了勾唇角,笑意乍现,却冷如霜刃。
  秋夜风急,月色如钩。
  昭京内城西南,一辆马车停在御史府前。
  御史为官多年,家中规矩森严,此时却静得出奇。连门前执灯的下人也缩着脖子不敢多言,只因府中正传出一桩难以启齿的丑闻
  御史夫人上吊未遂。
  沈念之下车时,手中握着一柄雕着兰纹的银骨折扇,衣上大氅未解,面上妆极淡,唯眼神清明冷利。
  霜杏提灯随在身侧,小声道:“听说是新进的侍妾不安分,逼得御史夫人亲手撕婚书,连掌家钥匙也交了。”
  沈念之眸光微动:“有趣。”
  她走进正厅时,府中婢女早已瑟瑟发抖,见她进来都不敢言语。
  正厅内,御史夫人着素衣伏在暖榻上,发丝散乱,眼眶乌青,像是连夜啼哭。她听得脚步声,猛地抬起头来,看清来人时,一怔,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沈娘子……”
  沈念之将她扶起,道:“听说夫人最近不大顺遂,我来看看你。”
  她声音温和,眼神却带着逼人的锐意。
  夫人哽咽着落泪,嘴唇颤抖:“我、我实在是没法了。她不过是个妾,如今连账本都从我手里要去,连我的陪嫁都要动……他却只说让我退让,说‘家宅和气最要紧’……”
  沈念之静静听完,慢条斯理地取下手套:“夫人,我问你一件事,你嫁入御史府,是谁八抬大轿请你进门?”
  “是……是他。”
  “你一纸聘书,一案明媒正娶,他是君你是妻,你的身份立在那里,凭什么要你退?”
  夫人哭得更厉害:“可他说……如今那人有孕……只要我肯让位,御史府不会薄我……”
  沈念之眼神冷了几分。
  “世上便是有这样的男人,睡你的床、用你的银子,还要你让位给别的女人。你若答应了,那不是大度,是愚蠢。”
  她站起身,走到一旁的香几上,抬手挑起一串账本钥匙,语气淡得像在说一场无关痛痒的棋局:
  “既然你握着这门的正位,就得坐得稳。你一退,她就会上桌。你一让,她便敢骑到你头上。”
  “男人啊,惯得。”
  她回身,笑意却冷:“你若不惯,他的小妾也就跳不起来了。”
  夫人抬头看她,眼底一点点亮了起来。
  沈念之抬手递过那串钥匙:“明日你去账房,账册你来核,柴米你来管,把那位‘怀孕的贵人’送去别院安胎。她再敢闹,就请太医好好诊诊,是不是虚张声势。”
  “若御史问起……”
  “你就说,让他来晋国公府跟我谈,我定会好好跟我阿爷说道说道,一个家都管不好的御史大人,不知他公事办起来,也是不是如此?”
  御史夫人点点头,随后沈念之望着她,平静道:“你再弱,她也不会放你;你再忍,他也不会感恩。”
  “你若还要做这个正妻,就该有个正妻的样子。”
  厅中烛火晃动,那一刻,沈念之负手而立,整个人却气场冷锐,贵不可言。
  御史夫人望着她,忽然跪下去,哽咽出声:“多谢沈娘子……多谢……我明白了……”
  沈念之伸手将她扶起,声音极低:“不必谢我。你若不想死,就把刀握紧,别叫人欺负了去,她既然已怀孕,只要不主动找你麻烦,你就别搭理她,当多养一张嘴。”
  离开御史府后,沈念之摇摇头,以前她也觉得是小妾的错,倘若她们不勾引,怎么会上了男人的榻,可是现在她看的明白,若是男人肯坚守,别人断然是没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