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顶了顶腮边的棒棒糖,默了片刻,“但她也有可能是临时遇到了点急事,万一她是真有了困难联系不上…我现在去找她就当做好人好事了。”
  宁宇涛是不知道“好人好事”这四个字和“霍堪许”有什么关系。
  他只能依稀看见有些人冷脸洗内裤的未来。
  宁宇涛皮笑肉不行道:“老大,有些话骗骗哥们儿就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啧。”
  两人来到那个熟悉的58号门牌前,里面却没有任何灯火明灭的痕迹。
  他们在门口驻足了会儿,远远望见一男一女慢慢走近。
  两人穿着阪阳私立的校服,女生双肩乖乖地背着书包,男生则是把书包吊儿郎当地单肩半背着。
  见有人不发一言地伫在自己家门口,阚栩下意识把虞非晚护到了身后,开口问道: “你们在我家门口有事吗?”
  霍堪许闻言撩起眼皮,“你的家?”
  一旁宁宇涛已经激动得红温了,疯狂给一旁的霍堪许打手势。
  他就说,他就说!这是骗局!!这是一场巨大的骗色杀猪盘!!还得是英明神武的他一眼识破啊!!
  “昂。”
  阚栩的视线扫过一旁疑似癫狂的宁宇涛,眼神不由得更加防备,“怎么了?”
  虞非晚认出了这是霍堪许,忙拦着阚栩走上前来,朝他客气一笑,“霍先生,这么晚了您怎么会在这儿?”
  霍堪许面无表情地略过发癫的宁宇涛,“我找阚婳,她在吗?”
  虞非晚还没说话,阚栩的声音就已经不耐烦地从她头顶传了出来,“找我姐干嘛?”
  身旁忽然安静了。
  霍堪许抽空瞥了眼宁宇涛,表情像是在冷嘲他:再叫?
  虞非晚则侧过头来问阚栩,“你还有个姐姐?”
  “是啊。”
  阚栩微微扬起下巴,看起来有些得意,“她回国就是为了帮我爸妈劝我回家,不过我没屈服。”说着他又偏向虞非晚的方向轻声嘀咕了句,“要不是你说你有东西落在这儿了,非央求我陪你来一趟,我才不会回来呢。”
  霍堪许:“你是她的弟弟?”
  小天鹅似乎从没和他说过她家里还有个弟弟。
  她和他说过她的姑父姑母,说过她的爷爷…甚至还会偶尔提到她以前的同学和朋友,却独独没有和他说过,她还有个弟弟。
  …弟弟。
  …弟弟。
  霍堪许的思绪骤然一滞,好像在纷繁的记忆洪流中有什么细小的差错被纠正,又像是脱轨的齿轮被重新碾上了缺口。
  阚栩。
  弟弟。
  阚栩。
  堪许。
  霍。堪许。
  他撩起眼皮,漆黑的瞳仁里似乎有弧光在轻轻颤动,“你说你叫…阚栩?”
  阚栩有些莫名,“是我,怎么了?”
  “你是阚婳的弟弟。”
  “你叫。阚栩。”
  说到后面的时候,霍堪许甚至对自己的声音似乎都有点陌生。
  “阚栩…是她的弟弟。”
  “阚栩…才是她的弟弟。”
  霍堪许反复不断的确认有些太过慎重,甚至有些魔怔。
  阚栩下意识看了眼虞非晚才应声,“是啊。我是阚栩,阚婳是我姐,我们住在崇山叠墅58号……诶,你还没说你找我姐干什么呢。”
  绵湿的乌云浸淫在阒静的夜色当中,落起雨星时才召人回神。
  “霍先生,外面下雨了。”虞非晚给了阚栩一个眼神,他立即会意转身推开了门,虞非晚继续道:“要先进来坐坐吗?”
  夏末初秋的夜雨湿润清新,却被檐下的灯光照映得像是地上丛生的白色荆棘。
  而他站在苍茫夜色和幢幢的黑色树影间,像是永远无法被捕捉,也无法被消弭的一股风,似乎流浪才是他的生命底色。
  一旁的宁宇涛一会儿看看霍堪许,一会儿又看看站在檐廊下的阚栩和虞非晚两个人,挠了挠头,“老大,要不我们先进去?”
  外面风雨愈加飘摇,就连车水马龙的喧嚣都湮灭在雨水纷乱匆忙的律动当中。
  可霍堪许的思绪却在这样极端的天气中奇诡地平静而清晰了起来。
  这段日子以来他和阚婳相处的一幕幕,一段段,像是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
  她几乎算是胆大妄为的靠近。
  每一次气馁过后的忍让。
  亲昵却又充满青涩的试探与娇嗔。
  望向他的眼里时常缀着的温软的星。
  还有这些天她给予他的所有关怀,所有善意,所有妥帖的照顾与凝望——
  其实都是基于…她真的以为他是她的弟弟?!
  她真的,只把他当作了弟弟?!
  这个认知让霍堪许喉口发涩,像是被细细密密的针扎出了一口腥甜。
  “她在哪里?”那双漆黑的瞳仁里似乎极力克制着翻涌的情绪,“阚婳,在哪里?”
  第35章 第35朵花 “有人真正地在乎过他吗?……
  眼前的人似乎对这个问题尤为执着, 这让阚栩有些不太确定,或许眼前的人是他姐夫也不一定…?
  但如果是姐姐的男朋友,又怎么会连她的行踪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 阚栩不由得多问了一嘴:“你是她谁啊?”
  其实即便眼前的男人真是他姐的男朋友, 阚栩现在也交代不出阚婳去哪儿了, 他甚至连自己父母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
  阚栩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流浪地球的续篇,流浪阚栩。
  霍堪许却被他一句话问住了。
  是啊。
  他是她的谁, 他又算是什么呢?
  正是因为他什么都不是,才会站在这里像是一条无家可归的落水狗。
  雨越下越大, 宁宇涛几乎都要睁不开眼睛了, 他凑到霍堪许身边扬声, “老大要不咱进去说吧, 这样淋下去该生病了。”
  霍堪许却沉默地后退了两步。
  天地间雨幕接连成一张巨大的网, 闪电织就铮铮弦音, 雷声响起的那刻像是二十六根琴弦被拦腰斩断。
  霍堪许勾起兜里的车钥匙丢给了宁宇涛。
  “我开车吗?”宁宇涛手忙脚乱地去接,抬头却发现霍堪许已经走了,“诶诶,老大你去哪儿?”
  “别跟着我。”
  霍堪许的眉眼隐没在风雨昏晦中,像是暴雨天际仅有一叶扁舟的渔人迷失在黑色的湖海当中。
  他没有回家, 转身踏进了拳击馆。
  陪练们绕着霍堪许站成一圈,不多时都被打下了场。
  他喘着粗气,浑身上下汗津津的,汗水顺着肌肉线条滚落下来,落到地上炸开了花, 还有汗珠顺着他利落尖削的下巴汇成一道,然后滴落。
  霍堪许摘下护齿,对着下面的人开口, “再来一个。”
  他的神色淡淡的,像是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身上偾起的肌肉线条和大小不一的擦伤昭示着刚刚经历过怎样长时间的鏖战。
  跆拳道馆的馆主吴和生看不下去了,给他拿了瓶电解质水,又带了块毛巾上去。
  “别打了,休息会儿吧,再打下去就废了。”吴和生怜惜他,是因为他在霍堪许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很久不来了。”吴和生给他拧开瓶盖,递了上去,“说吧,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
  霍堪许缄口,只是握紧护齿,仰头喝了一大口水。
  冰冷的杯壁霎时冒出排排水珠,缀成大小不一的珠帘在他指缝间滚落。
  霍堪许正要重新带上护齿,但吴和生按住了他。
  少年的力气比吴和生记忆中大了许多,他差点压制不住。
  霍堪许斐然的长睫微垂,“做什么?”
  “没人能在我的道馆里受伤。”吴和生说着,转身把他的护齿扔进了桶里。
  他一个眼神陪练们就看懂了,互相搀扶着退了下去。
  这是道馆的三楼,几乎没有人,远处没有开灯,只有霍堪许的头顶有一盏老式吊灯。
  吴和生慢慢走到擂台边坐了下来,声音莫名的有些寂寥,“你走之后,这里很久没有人来了。”
  霍堪许伫在原地,没有动。
  “坐下吧,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霍堪许没说话,径直撩起围绳,弯腰跨了出去。
  他这样的神情吴和生也曾见过的,像是一头桀骜的小狼,即使占满泥泞血水也要龇牙,只有在无人处才会露出痛苦的呜咽。
  吴和生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霍堪许的时候。
  那时候少年的眉目远没有现在疏懒恣漫,是桀骜的,张扬的,像是一张绷紧的弓,又像是满怀恨意与防备的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