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阚婳慢吞吞地挪动小脑袋,就着他的手,撅起嘴巴吸了一口。
  末了她还不忘咂咂嘴,笑着感叹道:“真好喝。”
  那张纯稚无辜的面容此刻有些苍白。
  乌润清圆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更加可怜可爱,带着病态的脆弱。
  霍堪许嘴里的那句“没手吗”硬生生咽了下去。
  “…要不要再喝点?”
  “要。”病了的阚婳看起来尤其乖巧。
  虽说她平时看着也是一副温驯乖巧的模样,但就像是一只骄矜翩然的小天鹅,清醒、理智又疏离,难以靠近。
  只有在此刻,她全然没有防备,像是初生的小猫幼崽,脆弱无辜,又下意识地全心依赖。
  如同一张白纸,惹出令人心悸的涂抹欲望。
  霍堪许扣着掌心微微变形的纸杯,女孩就这样咬着吸管凑在他的身前,小口小口咽着甘凉的水。
  从霍堪许的角度垂眸望下,他能够看见阚婳藻亮的长发。
  蝶翼般的羽睫。
  秀挺的琼鼻。
  恢复血色的唇瓣。
  小巧玲珑的下巴。
  不断吞咽的、纤长柔软的脖颈。
  以及伴随着呼吸,似乎在无声震颤的锁骨。
  ……
  霍堪许倏然抬起了视线,望向门外。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是开心果过敏…自己不知道?”
  阚婳眨了眨眼,似乎思考了一下,“现在知道了。”
  “……”
  阚婳自己的心态倒是很好,“我的体质很神奇的,小的时候我还对紫外线过敏呢,现在也好啦。”
  霍堪许回过头来,“紫外线过敏?”
  “是啊。”阚婳笑眯眯的,她说起话来总是温声温气,像是初春轻轻拢起的烟雨,“所以我小的时候很少晒太阳,小朋友们在外面玩,我就一个人在教室里搭积木。”
  霍堪许歪了歪头,状似端详,“难怪你这么白,原来是小的时候都不见太阳。”
  “我白吗?”阚婳碰了碰自己的脸,觉得她皮肤白可能是威格兰多阴雨的缘故。
  她的思绪又在迟滞中飘飞起来。
  从前在威格兰的时候,她很少备雨具,和身边的同学一样,她觉得淋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爷爷却总会在每个下雨的日子准时出现在学校外的街角。
  爷爷的身形清癯板正,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黑色呢子大衣,撑着一柄十八骨的长柄雨伞等在高耸神秘的哥特风钟楼前。
  远远望去真像是古堡里优雅孤绝的吸血鬼爵士。
  可是那样孤僻的一个人,却一手养大了个调皮捣蛋的小孙女。
  霍堪许看了眼手机,手掌微蜷,“医生说你摄入的不多,情况不严重,不用住院,急诊科的床位也紧张……”
  其实刚刚护士长来问过他,要不要把阚婳转到顶楼的vip病房,楼上有一整套国外进口的检查设备,可以让她再去做个体检。
  孰料阚婳看着懵圈,这个时候的反应却格外迅速,“没事的,我打好点滴就能走,应该很快就能把床位空出来了。”
  她很怕给别人添麻烦。
  从小爷爷就教育她,自己能做的事就尽量做自己完成,不要平白给别人添负担。
  霍堪许喉口像是含着一口气,不上不下,最后缓缓地吐了出来,“…行。”
  “我让人把你的电瓶车开过来,等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回家吧。”
  阚婳点点头,声音又轻又细软,“好。”
  她的神情看起来还是懵的,霍堪许总觉得她还没缓过神来。
  宁宇涛那边又跟见鬼了似的狂call他,好像是凌羽最近又捅出了什么篓子,他得去看看。
  霍堪许弯下腰来,在阚婳面前晃了晃手,语气当中带着或许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微不可查的试探,“那我先走了?”
  阚婳没有应声,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只是霍堪许直起身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拉拽的力量。
  他低下头,望着攥在自己衣角上的那只白皙的手,又看看小天鹅垂下的脑袋。
  霍堪许挑了挑斜飞入鬓的长眉,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
  他又重新弯下腰来望她,“怎么了,舍不得我?”
  阚婳抬起眼,弧圆的眼底交杂着失意和自责,讷讷开口,“我今天没法送你回学校了。”
  霍堪许:“……”
  霍堪许:“……”
  如果。
  他没有突然失忆的话。
  他应该。
  没有答应她要回学校吧。
  阚婳还沉浸在自己自责的世界当中,乌润的眸子好似蒙上一层柔软的水雾,细声嘱咐:“你路上一定要当心啊。”
  霍堪许:“……”
  霍堪许面无表情的直起身,“走了。”
  第12章 第12朵花 “姐姐想怎么报答我?”……
  医院的急诊科人来人往,阚婳也没待多久。
  等到手上的这袋葡萄糖挂完后,她就请护士替她拔了针头,一边摁着手背一边往医院的停车场走去。
  出门时阚婳被人撞到了肩膀,还是追出来的护士从身后扶住了她,“没事吧妹妹?”
  接着她又把手里蓝色扎染的帆布袋递给阚婳,“你的包忘拿了。”
  阚婳认出这是她今天早上出门时背的帆布袋。
  当时是为了方便携带那束绣球花,没想到过个敏她竟然连帆布袋都忘拿了。
  “谢谢。”阚婳道谢后转过身,却发现刚刚那个撞到她的中年男人已经不见了。
  她心里琢磨着自己开心果过敏的事,倒也没放在心上。
  阚婳行走在人行道上,踩着绿化带的树影往医院的车库走去。
  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耳畔骤然爆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响,伴随着周围人群的尖叫声划破天际。
  阚婳只觉得自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蛮横力道带得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摔了出去。
  手心的疼痛让她脑袋空白了一瞬,下意识松开了手,“啊!”
  阚婳眼看自己就要往前扑摔下去,她下意识先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倒是腰间倏然一紧,阚婳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从后面圈住腰后整个捞进了怀里。
  一切都发生得猝不及防,摩托车瞬间加速的轰鸣似乎犹在耳畔。
  机械运作的急遽力道迫使霍堪许紧抱着阚婳转了好几圈才勉强卸了力。
  最后阚婳已经完全腿软,直接倒在了霍堪许身上。
  站定后,霍堪许托着阚婳的腰将人扶起,嗓音微喘,“站得起来吗?”
  阚婳仍旧惊魂未定,她闻声转过头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漆黑邃利、郁挺斐然的眼。
  那个原本说着自己要离开的人居然又回到了医院。
  咚咚,咚咚……
  阚婳觉得自己的心脏又跳得好快。
  她撑着霍堪许的双臂试图站起来,声音还是飘的,“没事……”
  可她的膝盖却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霍堪许蹲下身来,修长有力的手指箍着她纤瘦泛肿的膝盖,“擦破了,要消毒。”
  阚婳原本状态就不太好,刚从病床上起来,脚底还发着软,现在还被人抢了包。
  烈日当头,膝盖上的伤口又火辣辣地烧了上来,她缓了一会儿才回神,声音细软,“没事,家里还有碘伏,我回去涂点就没事了。”
  上次去药店多配了点外伤药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霍堪许半蹲在她身前,闻言撩起眼皮。
  “我的包呢?”阚婳蓦然想起自己的钱包还在帆布袋里。
  “多亏你刚刚及时松手。”霍堪许看她状态不是很好,赶在她一个趔趄坐下前,伸手轻扶住了她的胳膊,“那两个飞车贼抢了包就跑了。”
  要是他们意不在财,那阚婳可就凶多吉少了。
  “走了?!”阚婳的眼眶霎时红了,“可是我的钱包还在里面。”
  霍堪许难得严肃,蹙起长眉,“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阚婳呜咽着,再开口时已经带上了哭腔,“可是…可是里面还有我和爷爷的合照啊……”
  “怎么办啊阚栩……”像是绷了许久的弦骤然断裂,阚婳的脑袋一片混沌,只剩刚才电光火石之间的余惊,连同身体上的疼痛一起涌来。
  阚婳的身体几乎没有力气支撑住自己,只能靠霍堪许半搂着将她抱在怀里,“他们把我和爷爷的合照抢走了,我、我和爷爷,只、只有那一张合照了……”
  女孩薄韧纤瘦的身体随着抽噎颤抖起来,剔透的泪珠不住地滚落,就像是一只被雨淋湿、无家可归的小猫。
  他试着屈起指节替她拭去眼下温凉的泪水,可是女孩的眼泪涟涟,根本没有止泛的时候。
  霍堪许的掌心很快就濡湿一片。
  他默了片刻,“别哭了,我帮你找回来。”
  “真的、真的会有办法吗?”阚婳抽噎着,眼眶红红地抬眼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