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这家民宿是由居民楼改造的,不仅环境堪忧,平日里还鱼龙混杂,一个小时前办理入住的时候,隔壁房间出来两个纹身的大汉,见他们两个小姑娘时,还多看了一眼。
  那声玻璃的脆响和尖叫,闻鹤之也听到了。
  深水湾别墅里的卫生间玻璃门全部安的是防爆材质,但现在市场上多的是以次充好的玻璃,热水一浇,砰地一声就裂掉的新闻屡见不鲜,外面酒店的玻璃门不在他可控的范围内。
  他需要确认她的安全。
  “棠棠,你还好吗?”
  没有得到回应。
  正逢周越敲门汇报行程,听见自家总裁一大早就给太太发消息,小声提醒:“闻总,正邦集团的高总已经来了。”
  闻鹤之烦躁地扯了下领带,“让他先等着。”
  说完,毫不犹豫在另外一通电话里摁下三个数字: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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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棠决定好了,万一真的有人破窗而入,她就拉着庄羡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去。
  没了水流声外面的动静听得更清楚了些,能听到外面的动静。
  但她没注意,不知何时手机的音量键被水滴误触到最小,导致她并未听到闻鹤之的声音。
  等门拉开,却看到庄羡摔倒在地上,手里捧着的镜子碎落一地,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塑料手柄。
  “嘶,”庄羡显然也摔懵了,解释说:“这个破民宿,地板返潮有一滩小积水我刚刚没看到,滑倒了。”
  “没事吧?”沈棠将她扶起,坐在矮凳上。
  庄羡就手臂上有一道浅浅的割伤痕迹,渗了点血,“没事,伤口不深,用碘伏棉签处理一下就可以。”
  伦敦。
  室内气氛冷凝,周越也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积极打电话与港岛那边的工作人员联系。
  几分钟后,他得到肯定的答
  复,才斟酌着措辞小心禀报:“闻总,太太入住的是ckgp场馆附近的一家美心小筑,刚刚特警和工作人员在第一时间赶到,确认只是酒店返潮,太太的同事摔了一跤,镜子摔碎了。太太并没有生命危险。”
  闻鹤之金丝眼镜边反着冰冷的光,眼底情绪未明,食指摸到烟盒,烦躁地点了支烟。
  砂轮轻响,猩红火光明灭。
  周越很少见到自家闻总在公众场合展露过任何有失妥当的神色,印象里,即便是闻家内斗最惨烈的那几年,身处劣势,闻总也一直是沉静、耐心、有条不紊地反击。
  半分钟后。
  闻鹤之掐灭烟头,起身扣好西服:“通知司机备车,去会场。”
  “另外,帮我订一张最早飞往国内的机票。”
  -
  沈棠这一夜过得跌宕起伏。
  起先庄羡摔倒的伤口还没处理完,几位身着武装的特警、民宿负责人、ckgp赛事主负责人等依次上门,严格地帮他们排查了室内室外,并且再三确认他们没有人生危险,只是庄羡受了点小伤后,仍然坚持送庄羡去医院进行全身检查。
  “非常抱歉,此次意外发生是我们ckgp主办方考虑不周,每位记者都是我们诚心合作的好朋友,”主办方的负责人黎梦茹恭敬道歉,“为了表达歉意,我们免费帮本次参加活动的所有记者朋友们,预订了闻悦酒店的客房。”
  黎梦茹的一番话周到又挑不出毛病,门外已经有别家报社的记者笑呵呵地跟随工作人员搬动行李。
  本来大家都不得已说服自己挤在破烂房间,结果突然主办方良心发现,帮忙改善住宿环境,没有人会拒绝。就像没有人会不喜欢,天上突然掉下来的陷阱。
  庄羡已经被送往医院,但仍然给沈棠连发好几条消息。
  庄羡:【我去!闻洲集团真是财大气粗,就连送我去医院的车都是迈巴赫!】
  庄羡:【听说还邀请我们记者免费入住他们旗下的酒店,那可是连普通标间都要一千美刀的!】
  庄羡:【以后这种懂事的主办方请麻烦再多来点!棠棠老师你给我留好位置,等我明天从医院回来了,麻溜拎包入住!】
  一个个文字自带音效一样跳入眼底,沈棠敛下长睫,似乎都能想到庄羡抱着手机激动的表情。
  黎梦茹作出“请”的手势。
  他们去的是闻悦的行政套房,负责人解释说是因为普通标间都预订满了,沈棠最晚到,只剩下行政套房。
  兵荒马乱累了一天,晚上还有采访提纲没写,负责人一通完美的道歉和解释,沈棠这会儿脑子困的甚至有点昏沉,也就没想太多。
  只是简单洗漱了下,就抱着电脑窝在床尾敲字。
  伦敦直飞港岛13个小时,时差8个钟头,闻鹤之抵达闻悦酒店时,正好是第二日的凌晨四点。
  海风湿咸,雾气冰凉。负责人熬了一整个通宵,早早为他准备好了房卡。
  “闻总,沈小姐12点的时候下榻闻悦,之后一直呆在房间没有出来过。”
  男人肩覆薄雾,像是刚下飞机就赶过来,闻言轻颔首,长腿跨入电梯,周越在里面摁下楼层。
  电梯门合上。
  那股从男人一进来就自带的威压感消失后,兢兢业业了一天的黎梦茹才轻轻松了口气,忍不住向边上的司机八卦:“那位沈小姐是什么身份啊,闻总这么重视?”
  闻鹤之今日谈完生意便订了最早的一班机票,直飞港岛,十多个小时的飞程都未合眼,一落地就来了太太所下榻的闻悦。
  但王健康是跟在闻鹤之身边的老人,出了名的嘴严,闻总没有交代过的事情,他不会多说,只是道:“这属于闻总的私事,不该问的别瞎问。”
  这部私人专属电梯,一路直达顶层套房。
  闻鹤之放轻脚步进门,客厅开着暖黄色的壁灯,沈棠的行李箱和背包整整齐齐堆好在墙角,没打开,仿佛随时要走都方便。
  落地窗俯瞰港岛钢筋水泥森林,在黎明到达之前的海雾中,显得格外寂寥。
  卧室里,沈棠像小虾米一样靠坐在床尾,左手压在笔记本电脑上,睡的朦朦胧胧。
  笔记本还亮着,条理清晰地写了12345条采访提纲,后面就是手指误触键盘按下的一整排:“ahwoxnwocxhiudvd。。。。”乱码。
  看样子应该是没睡多久,眉头浅浅蹙着,又是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闻鹤之微躬身,手臂捞起她的膝弯,熟稔地将人安稳抱起来,放平在床上。
  沈棠很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柔和的灯光映在她的侧脸,呼吸均匀且绵长,闻鹤之崩了一整天的神经才稍稍放松片刻。
  即便所有人都告知她的安全,闻鹤之也依然要往回赶。
  这么多年,其实闻鹤之已然能够完全掌控自己的情绪,掌控一切,但今晚的意外,他掌控不了。
  就像是七年前闻家内斗最严重的时候,闻老爷子突然寻回了他这个失散多年的小儿子,甚至有培养之意,一时之间聚焦了所有不怀好意的目光和心思,为老爷子真正瞩意的继承人当一柄活靶子。
  明刀暗箭他躲了无数次,老爷子始终视若无睹,那场火灾,本来也是有心人策划的一场针对闻鹤之的单独绞杀。
  他及时发现并抽身,站在二楼,冷眼旁观闻祈贪玩跑进去,然后那场大火预料般地燃起来。
  闻家冷血,老爷子儿子太多,但孙子仅此一个,独一无二的宝贝。
  这件事只会是场意外,他本没有必要再回去。
  直到,火场坍塌,他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大概人生总要承受意外带来的风险,当初重症监护室外的一分一秒,就像刻刀寸寸凌迟着骨骼,他无能为力,也不想重蹈覆辙。
  从孤儿院分别后的三年,闻鹤之跟着母亲流亡,太小的年纪被迫见识了太多丑恶真心,年少时偶然照亮的那轮月光则显得更加皎洁和弥足珍贵。
  他要留住这轮月光,即便手段有些欠光彩,但不会再容忍有任何意外。
  女孩的发丝散在脸侧颈窝,似乎有点痒,不太舒服地动弹了下,闻鹤之低头替她摄好被角,又将碎发往后拨了拨。
  然后在发间,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好在,他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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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越没想到,自家闻总这么大费周章地从伦敦赶回,却并不打算留宿,只在房间呆了二十分钟就出来了。
  但闻总的他私事他也不好妄自揣测,连忙熄灭手机跟上去,摁电梯。
  沈棠这一觉没睡多长时间,睡眠质量却感觉比以往好一些。
  撑着手翻了个身,却有点意外地看到笔记本电脑被合上规整放在床头柜上,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尾睡到了床头。
  房间外响起门铃,沈棠掀开被子下床去开门。
  庄羡一见面就给她一个熊抱,“啊啊啊棠棠老师!想死我了!”
  庄羡还未出社会,是个热情且表达情绪相对直接的小姑娘,一晚没见,小嘴就开始叭叭叭地吐槽。
  “真服了,我就摔了一跤,被玻璃划了一个小小的割伤,没想到他们竟然带我在医院把全身上上下下所有地方都检查一遍,花了好长时间,比体检整的还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