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诶呦我的夫人,您可别多想这些。”曾妈妈坐在脚榻上,低声道:“老夫人是关心呵护七姑娘,可未必对一个丫鬟上心,再说,要是七姑娘自愿把南枝送给三姑娘,亦或是南枝自个愿意另攀高枝儿,哪怕是老夫人,也不好说甚么。”
  “夫人您之前还烦陪嫁丫鬟不够的事,这便是老天保佑,教夫人少了这个忧虑。”曾妈妈也有自个的算盘珠子,等那南枝来了大房,她那跟着三姑娘出嫁的孙子便近水楼台先得月,能得个好娘子。
  “再看看吧。”大夫人思前想后,还是下不定心,只是这想法想丝线,弯弯绕绕缠着她,教她一刻也忘不了。
  曾妈妈不好再劝,领了差事出门,正从大厨房出来,看见了一个混不吝的哥儿。
  “二柱子,你去哪儿?看你这样,又从哪个粉头的肚皮上下来?”洗菜的老爹嬉笑,引得众人往那边看,那个哥儿实在教人瞧不起:油头粉面、眼下乌青、一脸蜡黄,身板像根竹竿子,风一吹就要倒。
  “管你们甚么事。”二柱子脾气也大,端着一碗油腻腻的吃食走了。
  曾妈妈只在心里想:陈妈妈是五夫人身边的得意人,怎么把儿子教成这副模样,实在上不得台盘。
  且说这会念着陈妈妈不止她,真真病倒了的五夫人也正念着,“陈妈妈哪儿去了?不过一顿打,便是差事都不当了?”
  她气狠了,颇有些不顾及情面的模样。
  “夫人,您别气,奴婢去问了,陈妈妈说下不了床,教奴婢向夫人请罪。”莲春解释道,言辞小心翼翼,自从昨日的事一了,五夫人就晕厥两回,一醒来就问陈妈妈,满脸阴狠。
  “她倒是好意思。”五夫人嘲讽道,她脸色惨白,手脚无力,便是有心想要做甚,也不行。
  这好端端的计划,怎么会出错?哪里出了问题?可恨可恨,七姑娘还踩着她博了名声,钻心剜骨不过如此。
  “夫人,您叫奴婢打听的有眉目了。”松露走进来,压低嗓音说道:“听说七姑娘在老夫人面前赞了流云,说她守着院子,很是规矩,一分错都没有。”
  “流云!”五夫人哑着嗓子从齿缝里蹦出两个字,脸色阴沉得似墨水,此刻已经认定是流云背叛了她。
  “好,好,好,好得很!”五夫人缓慢着说,“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我竟教这小蹄子坏了事。”
  内室安静了许久,丫鬟们俱都屏气凝神,唯恐在这个时候出头。
  “莲春,你过来。”五夫人唤道,她在莲春耳边细语,“可记住了?这事万万不能再出差错,我要将她赶出门,随意拿捏。”
  “再有那个顶顶拔尖的南枝,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少个亲近的人够我出气。”
  “等着瞧。”
  *
  “快别起来,我来招呼。”王娘子压下想要起身的南枝,对秋扇说,“来,坐这儿,家里没甚好椅子,你别嫌弃。”
  “怎会。”秋扇坐下,又仔细打量南枝的精神头,半响才开口,“看你这脸色我就安心了,回去也好交差。你记着别轻易下床,多养养。”
  南枝笑了笑,点头,“劳姑娘还有姐姐担心,我好着呢。”她倒是想出去走走,可姐姐总不让,仿佛她是个易碎的瓷娃娃,走两步就裂开。
  “还是你们来才劝得住她。”端了水给秋扇,王娘子就放下刚才在忙的事物,开柜子拿果脯拿干花生咸瓜子,又把秋扇拿来的糕点水果切开,招呼她吃。
  “且放着,天热,瓜果留着你们自己吃。”
  王娘子与秋扇一番推拉,看得南枝笑了出来,“不吃放那,我吃。”
  “看你嘴贫,你院里的姐姐到咱们家吃不上一口果子,回头哪个还敢来?”王娘子笑骂,秋扇捂着帕子也随着笑,小小的房子里充满了鲜活的气息。
  秋扇是奉七姑娘的命令来探望,这已经看过了,她略坐坐就离开。只留下一桌子赏赐,由着王娘子收拾。
  “瞧瞧,老夫人赏的,七姑娘赏的,再有五夫人赏的,真真是多。”王娘子感慨,甚么穿的绸缎、吃的面果子、观赏的玛瑙摆件等等,闪得眼睛都要花了。
  “王娘子
  ,南枝,在不在?”门外有人唤,王娘子疑惑地问道:“谁来了?”
  大炕正对着门口,王娘子把门一开,南枝就看见了来人:大夫人的奶嬷嬷,曾妈妈,在李府有几分尊贵的面子。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好些个丫头娘子,乌泱泱一大堆,差点没把她家门槛给踩烂。
  “曾妈妈,怎的您来了,快些坐。”还不等歇息,王娘子又开始忙活。
  曾妈妈与秋扇不同,南枝便忍着疼痛往前挪了几下,看着曾妈妈歉意地说道:“还请妈妈见谅,我实在是下不了地,有不周到的地方妈妈不要介意。”
  “诶呦呦,可太折煞了。大夫人管着府里,知道南枝有功,派我来送东西。”曾妈妈越看南枝越满意,回头吩咐了她们放下东西,便到门外等候。
  王娘子倒了茶水,见她们个个往外走,便端了出去。余光见人都不在,曾妈妈便坐在炕边,拉着南枝的手,又抬手去摸了摸她的脸蛋,叹息着说,“瞧你可怜的这样,让我都心疼了。”
  “好好的姐儿只能躺着,这身上都能长蘑菇,可要我牵你下来走走?”
  曾妈妈熟络的态度引起了南枝的警觉,她不动声色地把脸移开,佯装不懂事,“曾妈妈别劳动,大夫说我最好不动,不然扯着筋骨,伤上加伤,反倒不美。”
  “也好,是我思虑不周。”曾妈妈捏捏南枝的肩膀,不住地微微点头。
  “曾妈妈,您吃些果子,新鲜的西瓜,解渴。”察觉曾妈妈另有目的,南枝便不想与她贴恁近。
  王娘子派完茶水,进来就拉起曾妈妈,“坐炕上配不上您的身份,您坐这,慢慢吃茶,这才对礼数。”
  “不用那么客气。”喝了两口茶,曾妈妈又仔仔细细打量屋内的陈设,不错,有点底子在,又没有甚长辈。
  观她神色,王娘子心里一突,“还请妈妈告诉大夫人,我们南枝感谢她的赏赐,往后等她身子骨好些了,我陪她去给大夫人请安磕头。”
  “好说,我们夫人最是和善的一个人,只不过她忙,寻常人难以得见。”
  摸不透曾妈妈的意思,却不妨碍打机锋,王娘子适时开口,“我们知道大夫人忙,不敢打扰,便在院门口磕个头,不叫妈妈费心去打搅大夫人。”她自是明白曾妈妈图谋甚么,不愿意给她机会。
  甭管是要银钱还是其他,开了口子往后就难了。
  死脑筋。曾妈妈心里暗骂,生怕坏了大夫人的事,便也不敢再露出自己的意图,只规矩起来,说道:“是,夫人近些天操心三姑娘的婚事,正烦恼着呢,三姑娘那儿的陪嫁丫头还缺着。”
  “这丫头不少,大夫人怎的还为此事苦恼?”王娘子眼神往妹妹身上看,两姊妹相互对视,皆恍然大悟。
  南枝仗着曾妈妈看不见,朝姐姐轻轻摇了摇头,她可不想去给三姑娘当陪嫁。
  “诶,咱们府里的丫鬟是多,可挑来捡去,有眼力劲的少着呢,若个个都像南枝这般,夫人也就不用愁了。”打量王娘子神色,曾妈妈揣摩她的想法。
  对比于七姑娘,她们家三姑娘算得上高枝儿,未来夫婿是知州的嫡出公子,若有那运道,秦知州回京了,那更不必说,连带着他们李家也要水涨船高。
  “曾妈妈别夸她,躲着人她还不定怎么乐呵呢。若真要叫她出去,只怕到大夫人院前就开始手软腿抖,更别说当差了。也就是七姑娘心善,不嫌弃南枝手脚粗笨,愿意留她。”王娘子故意说了反话,堵住曾妈妈即将开的口。
  好在今日曾妈妈目的也不是立马逼南枝去大房,她顺着王娘子的话,反驳道:“她粗笨,那府里就没几个机灵的了。也不好再说她,我这就走了,夫人那边我还要听差,不便再留。”
  “我送妈妈。”王娘子起身,待把人送出院子十几步,她才折返回来,赵大娘与方妈妈两个正在她家门口探头探脑,举止猥琐,不似好人。
  “王娘子,听闻南枝伤着,我备了一个枕头给她,垫在腰上,能舒服点。”
  “赵大娘,何必这般客气,且不用,主子说了,教南枝用她赏的,我们怎好私底下驳了命令?”王娘子打了诳语,故意不看想要炫耀的方妈妈,一门心思迈腿进屋。
  “啪”的一声,王家的门户就紧紧关上,请赵大娘与方妈妈吃了闭门羹。
  “姐姐,那曾妈妈当真是不怀好意。”南枝直觉很准,她总觉得曾妈妈这一趟来,不仅仅是因为大夫人想要她给三姑娘当差。
  “她奉命而来,却也未必没有自己的小心思。”王娘子虽然自个没有孩子,可身边的娘子婆子,哪个没有个儿孙亦或是亲戚?
  保不齐,这其中就有看中了南枝的。
  “人呐,哪怕是咱们这些奴婢,也总要吃喝,总要嫁娶,斗争与心思哪里能断。不管她想法是甚么,你往后不许应她任何话。”王娘子恨大夫人不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