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梳头为何想着先洗手?”七姑娘从前也不在乎这些小事,可今日却因这个不悦,虽没有发作,但伺候的丫鬟总会惴惴不安,尤其是青竹轩刚撵走了两个人。
  这是打听消息来了?与她揣度的差不离,南枝把早已想好的话说出来,“我头一回伺候姑娘,就想着精细些,不能惹姑娘生气,洗了手干净,才配伺候。”
  说完,她回头看了满月一眼,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了满月姐姐,可是我做的不对?”
  “倒不是。”满月想夸她做得好来着,可转念一想,与她又不熟,为何作这等夸耀的话,哼,不讲!
  梳头的迎雨方才在里头,还说她小小年纪心机深沉,流云又说她不日就会抢走大丫鬟的位置,她看完全不会。等出了茶水间,她正好碰上流云,谈了两句,款款离开。
  流云脸上带笑,可见是遇了好事。
  南枝不嫉妒也不问,反正她得了好,过不了多久她总能从别人嘴里听见。临近下值,小厨房的烧火丫头送了一碟马蹄糕来,晶莹剔透,一共四块,流云自个就吃了三块,南枝记在心里,暗自琢磨。
  待吃罢了点心,流云笑着与南枝说道:“你头一天当值,没甚经验,不如先试着值夜班,晚上事情少,也不容易出错。就是容易犯困,你能不能做成?”
  打着为她好的口吻占便宜?南枝不吃亏,当即就说道:“也成,只是不知道夜班是我与姐姐每日轮着来还是隔几天换一次?”
  流云嘴角那抹笑意略微一滞,原是想着她第一日进院子,情况都不熟,年纪又小,就能轻易哄她当夜班。茶水间夜间也要留人当值,之前她与另外一个丫鬟共事的时候,那个丫鬟仗着有人撑腰,硬是让她守了一段时间的夜值,累的她身心俱疲,所以这会子就想要见新人吃一吃她先前的苦头,不成想她倒直接。
  是脑子转得快,还是单纯耿直?流云缓了缓又说,“我是想着,夜值锻炼心性,你做一段日子,往后大
  有受益,有客人上门,你就端茶倒水,不难的。”
  把流云逼急了不妥,况且她还有事求她,好让她学会点茶,南枝暂且退了一步,“那今夜明夜我就值守,我先记在册子上,免得弄乱了。”
  她的一板一眼让流云咬碎了牙,还写下来,往后有了凭证,她想谋算点甚么都不成。
  “还是你细心。”临走前,流云还夸了一句。
  茶水间没了其他人,南枝就感觉到了自在,她今日见了不少人,摸清楚的一部分情况,青竹轩大部分丫鬟比她大,五岁到八九岁这个区间,像翠平满月十五六岁的丫鬟,是从七八岁就开始照顾还是婴孩的七姑娘,到如今八九年过去了,与七姑娘情分不一般,算青竹轩的老人了。
  她在青竹轩是最小的那个,偏进了茶水间这等好地方,打了多少人的眼?
  就跟她姐姐说的那样,人下边的在这儿好几年,盼望着升上去,结果她来了,占了一个位子,先前又是没有当过差的,招人恨!
  不过目前她们应当没心思给她使绊子,七姑娘先前有两个大丫鬟,一个是茯苓,另外一个是秋扇,茯苓被贬了,空出一个位置,但七姑娘却没有再提一个上来,吴妈妈又病了家去修养,这院子就是秋扇代管。
  她们眼馋大丫鬟的位子呢。
  南枝一边想一边从袖子里拿出花生果脯等零嘴,生花生放进炉子下边烤一烤,果脯直接塞进嘴巴里填肚儿,她没空吃饭,也不想吃大厨房做的饭菜,忒难吃了,糟践嘴还有胃。
  天色逐渐暗了,竹林被晚风吹得飒飒作响,南枝把门掩上,又回忆流云点茶的手法,自个练习起来,她没用茶叶,就用白开水当工具。
  青竹轩院门落了锁,一时间都静下来。
  两个守夜的丫鬟不免打了哈欠,忽的,里头传来动静,是七姑娘在唤人。
  “姑娘可是睡不着?”进门后,丫鬟们分工明确,一个点燃烛火,一个撩起一半的蚊帐,披发的七姑娘就坐在床边,额头冒汗浑身颤抖,还双手捂着肚子。这可把丫鬟们吓坏了,还以为姑娘又病了,她们要担责的。
  “姑娘,可是需要奴婢请大夫?”
  七姑娘呆愣了一会儿,摇摇头,“不必,只是做噩梦了,你们下去吧。”见她们犹豫,她加重语气,“还不下去?”
  待她们走后,她独自静坐,毒酒绞断肠子的感觉似乎还在身上,搅得她夜不能寐。重活一回,她也该好好想想,该如何走面的路,是另选夫婿,还是跟上一世一样,进宫?
  斗吗?
  “叩叩”两声,门外响起耳熟的声音,“姑娘,奴婢为您冲了安神汤,姑娘可要喝?”
  是那个叫南枝的丫鬟。
  “进来吧。”七姑娘侧头看过去,正见南枝披着衣裳举着托盘,碗挡住了她的脸,只听见她说,“姑娘,守夜的文儿书儿教奴婢给您准备安神汤,正合适入口,让两位姐姐伺候姑娘喝可成?”
  “嗯。”
  “一人赏一两。”
  跟在后面的文儿书儿不由得面露欣喜。
  如此喝完一碗安神汤,文书二位给七姑娘安置,等正屋的灯再次黑了之后,文儿摸着黑来了茶水间。
  开口便是一句“感谢”。
  第10章 挑事“谢我做甚……
  “谢我做甚,明明是两位姐姐心疼姑娘,主动寻上我,如此为姑娘分忧,可不是?”
  昏暗烛火下,这小小的姐儿恍若菩萨娘娘身边的仙童一般,说话轻软又坚定,教人信服。文儿有一阵恍惚,随后便也应道:“是了,左右咱都有功,往后你守夜,别怪姐姐我叨扰,与你做个伴。”这就是要主动交好的意思了。
  南枝目的已经达成,自然也愿意顺着她的话,“那感情好,明儿还是我守夜,姐姐只管来。我刚泡了茶,是我自个备的,不是甚好茶叶,只苦味回甘,喝了特别醒神,两位姐姐可要来一杯?”
  “我就不客气了。”文儿约莫十三,如她的名字,斯文安静,捧着茶杯走了,也没有多说。
  挺聪明的。南枝知道她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有她们两个担着,她跟在后头喝口汤就行了。送安神汤虽然是她自己的想法,但她不能过于出头,如此把文儿书儿也拉上,也就不算引人注意。她们切切实实得了好,也明白该如何做,嘴严实点,为她遮掩。
  最得便宜的还算她。七姑娘、书儿文儿那儿都漏了面,这第一步,迈出去了。
  次日,院门开了锁,正在厢房穿衣裳的流云还迷糊着,替她们打水的冬霜放下水盆,凑到她身边咬耳朵,不多时,流云脸色不变但眼里却沉下来。
  没成想让南枝捡了一个便宜,那文儿书儿往常不见有什么作为,这院里一缺了个大丫鬟,就抖起来了?连带着那个新来的也得了份赏,真真可恨。
  “还不快些,等下姑娘要用茶,总不能叫南枝去,她熬了一夜,怎的见人?”翠平催了句,又与穿鞋的满月说,“你总让底下的人帮你拿菜,也不看着点,万一惹了姑娘不乐意,有你好的。”说罢,她就出门了。
  “光骂我们有什么用,哼,她自己领着管姑娘铺子账簿的事,多轻省,也不把差事与我们换换。”每天起来都脸臭的满月憋着气,才醒就挨一顿说,她招谁惹谁了?
  “你别气,她就这样,得姑娘喜欢,说不定很快就升作大丫鬟了,也有资格教训咱们。”流云挑拨,她奸滑得很,自个不去与翠平对着,反而挑起旁人的火,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满月虽然脾气不大好,可也不是混浊的人,闻言不吭声。
  *
  南枝回厢房时,里头已经没有人了。
  桌上有给她留的早饭,肉包子、黑米粥并两样小菜,南枝拿起肉包子,凉的,而且里面肉馅的油都已经渗出来,教人没胃口。她掰着白边吃,全是白肉的馅丢掉,几口吃完黑米粥。
  “南枝在吗?”
  南枝看去,是一个样貌周正的姐儿,身上的裙儿颜色有些沉,瞧不出原本的色泽,看起来二十来岁,她拎着一桶水,说道:“我来给你送沐浴的水。”
  “搁这吧,你是?”南枝边问边打量她,见她走路一瘸一拐,就迅速想到了她的身份:小厨房唯一一个厨娘的妹妹,嫁过一回和离回来,在小厨房做些杂活,没工钱的,叫陈小娘子。
  “叫我陈小娘子就行,我姐姐让我来给你送水。”陈小娘子放下桶,低着头,手指搅和着裙儿,颇有些局促的意味,瞧着十分不善言辞。
  “劳娘子帮我把水倒进浴桶里。”浴桶是自带的,南枝不习惯用共用的浴桶,等陈小娘子照做之后,她拿出从茶水间烤好的花生出来,“我也没什么值当的东西,就一点花生,娘子别嫌弃。”
  “不敢,烤花生也难得。”陈小娘子干巴巴地说,接过花生后又提起木桶,“我还要去和面,就先走了。”
  小厨房里,陈大娘子正忙活着,余光一直注意门口,见妹妹回来,立马把她叫过来问,“怎么样,见到了?有没有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