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想浪费你太多时间。”李絮眼底水光浮动,声音很轻地解释,“况且,我更习惯用眼睛记住。”
  “你能记住多少。”言漱礼没有移开视线,静静望入那双漂亮黑瞳,“又能记住多久。”
  “别小瞧人。”李絮似真似假地笑了笑,“我记性很好的。可能会到吓你一跳的程度。”
  轻飘飘的云朵往下落。
  言漱礼还穿着今早外出时的那件衬衫。但温莎结拆了,顶部纽扣解开两三粒,慷慨展示修长的颈部线条。
  李絮顺着敞开的缝隙,毫不客气地将手滑了进去。
  言漱礼睫毛向下垂了垂,揽她的手不动声色换了个方向,不太用力地箍住那片柔韧的腰肢。
  “喉结长得也漂亮。”李絮喃喃低叹,“像松科植物的果实。”
  为了能够更低下去,观察得更仔细。她改变重心,一边腿站立着,另一边单膝枕到他腿上。发髻松散,有几绺携着香气的发丝扫过他脸侧。
  言漱礼仰着视线,接住了这轻飘飘的重量,半点不避,将她托得稳稳当当。
  “fabian说你小时候不喜欢说话。”看着看着,李絮忽而用拇指轻轻按了按他喉结,莫名其妙将话题扯到另一个方向,“虽然现在也不怎么喜欢说。”
  言漱礼皱了皱眉,似是不悦她突然提及其他人,但没有表露出什么坏脾气。
  “只是不喜欢跟他说。”他淡声纠正,“言逸群十句有九句都是废话,你也没必要跟他扯那么多。”
  李絮看着他笑了一下,轻抚他颈侧,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驳。
  “我有个同学,叫francesco。”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间想起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旧事,很自然地与言漱礼分享起来,“我去打唇环的时候,他自发陪我一起,说想要去刺青。为了遵循祖母的期望,戒掉脏话,所以在喉结这里纹了一个love的单词。”
  细白的指尖划过脆弱的喉结。
  “我问他痛不痛。”李絮轻轻笑,“他整个人都蔫了,骂了句checazzofaccio,好后悔地说痛。”
  言漱礼喉结滚了滚,空咽一句沉默。
  继而不紧不慢地抬手,拿指腹的茧慢慢蹭了蹭那枚金属唇环。
  “那你呢。”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看,低声问,“你后不后悔。痛不痛。”
  静谧的环境声像一种更能令人沉浸的背景音乐。
  日光太耀眼了。
  令李絮感觉自己像一枚无力紧紧闭合的贝壳,即将在光线充盈的沙滩敞开血肉。
  这令她感到陌生与危险。
  “你疑心病好重。”于是她抿了抿唇角,试图用曼妙的微笑掩饰过去,“为什么这么不相信别人啊。既然说过不痛,就不要再质疑了吧。”
  言漱礼沉默半晌,摩挲她唇环的动作没有停止,直白又淡漠地下判断,“那就是痛。”
  李絮避开他的手,将他衬衫前襟的纽扣又拆开几粒,若无其事地话锋一转,“我才发现,你锁骨这里有两枚痣,一上一下隔着。”
  言漱礼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无被躲避的失望,也无被轻薄的不适,“这也要画进肖像里吗。”
  “说不定。”李絮静了片刻,若有所思地端详着这恰到好处的瑕疵,近似玩笑地讲,“你骨架生得好,肌肉又练得漂亮,我喜欢你不穿衣服的样子多过穿衣服的样子。现在多看一点,争取多记住一点。画完这一幅,以后也能画。”
  故意讲得轻佻。
  言漱礼却没有错过她脸上转瞬即逝的表情,忽而紧了紧手臂,将她贴进自己怀里。
  “你今天的味道和平常不一样。”他鼻尖戳过皮肤,在她颈侧嗅了嗅。
  “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大概沾到衣服上了。”李絮没有推开,顺势摸了摸他耳骨,“很难闻吗。”
  言漱礼没有拉开距离,反而凑得更近,“还好。”
  “别闻了。”李絮抱住他脑袋,似笑非笑吓他,“有毒的。画油画的都普遍短命。”
  言漱礼在这方面比她专业太多,“抛开剂量谈损害,既不科学也不严谨。”
  “真的有毒。贵的比便宜的更毒。”李絮假模假样叹气,“为你好,你还质疑我。”
  言漱礼默了默,合理提出建议,“那你脱掉。”
  李絮听得笑起来,没敢骂他,只警告地捏了捏他耳骨。
  他的手顺着腰线探入薄毛衫底下。里面什么阻隔都没有,只有温香软玉一片云。温热的。雪白的。被他摸得细细发颤。
  李絮表情凝固,忽然有些不敢笑了。
  但是没有明确拒绝,甚至双手圈住他脖子,鼻尖贴在颈侧,轻轻嗅他身上锋利清冽的气息。
  言漱礼的手在衣服底下游移。一节一节数她脊骨。抚过薄薄皮肤。温柔而莽撞的力度,像在徒手捏一具柔软雕塑。
  这处公寓面朝江景,高度足够,玻璃幕墙又有特殊金属镀层,在昼间有日光的情况下,外面是绝对看不见室内的。
  但李絮仍有一种被窥视的错觉。
  版型宽松的毛衫往上推到边缘,她不想真的被脱掉,索性抓住衣摆,往下一遮,将他盖在薄薄一层衣衫底下。
  言漱礼波澜不惊,呼吸贴在她心口,托住她腰将她往上抬,方便自己细细啄吻。
  李絮耳朵发烫,四肢都缩紧了,整个人不自觉软到他腿上,分不清究竟是要拉近还是要推开,渐渐演变成一个怪异的拥抱。
  过了好几分钟,李絮陷在沼泽里深刻反思,觉得实在不行,不能继续下去,才坚定意志用力掐他肩膊,含糊说“不要”。
  言漱礼气息微乱,被蛮不讲理地推搡,闷闷从她衣服底下出来。
  原本打理得利落的短发变得乱糟糟的,像刚刚睡醒的样子。一双琥珀色眼睛却静而深邃,亮得格外分明。
  “回房间?”言漱礼没理解意思,稳而有力地搂住她,准备直接将人抱起来。
  受不了,李絮连忙讲“不要”,慌乱之中,右手无意撑到了他身后的琴键上。
  施坦威悦耳地发出一阵无意义的高音。
  谢天谢地,他摆在谱架旁边的手机也来救场,恰逢其时地嗡嗡震动起来。
  “…你手机响了。”李絮腮颊微红地提醒他,“是不是公司有急事?还是你助理送画材过来了?”
  言漱礼眉间落了几分阴霾,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但还是充分尊重女士的意愿,风度翩翩地松开手,让她手忙脚乱地起身整理。
  而后稍微平复一下,才退开身,接起来电。
  对面果然是送画材过来的助理。言漱礼语气平直,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没让人搬东西进屋,直接让他们放在入户步道,就挂断了通话。
  他状况看起来确实不太方便见人。
  李絮有点抱歉,知道是自己惹事又怕事,太不厚道。但画画累得要死,今晚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实在不想帮他解决,就很没良心地装作看不见。
  “…我去换件衣服。”这么说着,眼睛往别处看,不负责任地脚底抹油走了。
  换好衣服,还硬生生在衣帽间多待了几分钟。
  出来的时候,从过道往里扫一眼,言漱礼已经不在琴房坐着了。
  李絮怕他没好,又转头钻进画室,无所事事看了一下自己画的半成品。顺便依着午后光线的变化,把画架挪了挪位置。
  又过几分钟,感觉差不多了,她才心虚地慢慢踱步出去。看见言漱礼站在岛台边,开着冰箱,正姿态优雅地喝一瓶气泡水。
  他助理买回来的画材装在牛皮纸袋里,井井有条放置于台面,旁边还有一个存在感不低的西装防尘袋。
  棕色疯马皮的拎袋,质感厚实,一看就知费工费料。内里设计也讲究,拉链敞开着,露出一件正式场合穿的黑色戗驳领塔士多礼服。款式、面料、剪裁皆很庄重,不像日常穿的风格。
  “这是你要在fabian婚礼上穿的礼服吗?”李絮没话找话说,明知故问地猜测,“你是不是给他当bestman?”
  言漱礼面无表情,将喝空的气泡水放下,淡淡觑她一眼,“你不也要给霍敏思当maidofhonor?”
  “那倒没有。思思的伴娘团有五个人呢。”李絮摇了摇头,颇有自知之明地解释,“你们两家联姻这么隆重的场面,我身份不太适合,胜任不了maidofhonor这种重要的位置,应该只是其中一个bridesmaid。”
  “霍敏思没跟你讲清楚吗。”言漱礼闻言蹙了蹙眉,声音平静,“到时宣誓环节,是我们两个给他们递戒指。”
  见她愣住了。
  言漱礼顿了顿,慢条斯理喝一口水,又淡淡补充,“晚宴开场的firstdance,也是我和你一起跳。”
  李絮愣得更久了。
  她昨天跟霍敏思一起,确实有专人过来给她量体裁衣定制礼服。这很正常,新娘那方本来就会负责这一块。但她没想到,霍敏思口中所说的要她当伴娘,居然真的是maidofhonor这个主要角色。要她准备好在婚礼上致辞,不要感动得泪汪汪,也不是玩笑话,而是真的要她上台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