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们站在一楼门廊,不故意提高音量,楼上很难听得清具体字句。
  “我这弟弟就这样。”
  言逸群话讲得儒雅斯文,一副为自家弟弟头疼的模样,“心高气傲。不爱讲话,也不会表达。谁都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小时候呢,还患过一段时间失语症,把家里人都愁坏了。这也养成了他现在这种性格,懒得做表面功夫,只对自己真正在乎的人和事花时间、费唇舌。”
  愁眉难展讲完几句,言逸群顿了顿,又笑眯眯请她谅解,“倘若他有什么说得不礼貌、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请chiara你多多担待。”
  犹如一枚石子投入湖泊,泛起不尽涟漪。
  李絮心下百转千回,滋味难言,表面仍维持着镇定微笑。
  “哪里的事。”她抿了抿唇,声音轻之又轻地讲,“leon他很好。对我也很好。”
  话音刚落,便听见低沉的轰鸣由远及近,一架熟悉的超跑慢速停于霍园门前。
  剪刀门向上飞。假装有惊喜。下来一个更熟悉的人,手搭在车顶,没什么表情地掠了他们一眼。
  “哇。”言逸群朗声一笑,“实在是巧。阿礼,你来的时间刚刚好。”
  阿礼没什么好脸色对他哥。
  “到底走不走。”言漱礼平静又平淡,眼睛看李絮几秒又移开,如她所愿地那样装作陌生人,只对着言逸群语气很差,“这里不让停车,被抄牌你给钱。”
  李絮没有与他对视。
  目光落在阶梯的花砖上,思绪转来转去,都转不出“失语症”三个字,甚至忘了装装样子跟他打声招呼。
  “看吧。”言逸群侧了侧头示意她,声音压低,隐隐含着笑意,“没礼貌的小子。”
  没礼貌的小子没听见,坐回车里,又不耐烦地短鸣一声表示催促。
  言逸群不慌不忙,跟心神不定的李絮微笑道别。
  临走之前,不忘彬彬有礼地向她提出请求,“楼上还有个暴脾气的公主,被长辈念规矩念得烦了,生了一早上闷气。她见到你最开心,有劳chiara你多陪陪她。”
  第20章 浪漫小说不会只有半幕戏。
  20
  老洋房的装饰,处处可见artdeco经典元素,充满上世纪的华丽与浪漫巧思。
  沿着实木楼梯拾级而上,铺满燕麦色羊绒地毯的三楼双开门敞开。
  “来啦,你怎么跟言漱礼前后脚到?”
  霍敏思站在拱形窗边,没抬头,颇为专注地翻阅着手里几张信笺。
  “嗯。正好撞见,他来接fabien。”李絮有些心虚地放下手袋,状若无意地问,“你怎么知道?”
  “听见声浪啦。那个型号的兰博基尼目前国内就两架,一架我堂哥的,另一架就是他的。”霍敏思仍是低着头,手边摆着文房四宝,忙里抽空地咕哝,“也是稀奇。以前八百年不见这高冷怪一回,最近倒是频频下凡来。”
  “你要跟他哥结婚。”李絮说,“碰面多,不是很正常的事?”
  “nah.”霍敏思不赞同地摇摇手指,“言二做事不能以常理来判断,你不了解他,他这人古怪得很——”
  “这什么?”不想话题继续围绕着言漱礼继续下去,李絮赶紧打断她,“怎么突然之间这么风雅,磨墨展纸,练起书法来了?”
  “还能是什么。”霍敏思果然被引开注意力,放下信笺,手持紫毫,一边叹气一边沾墨,“有几位叔伯姑姨不方便露面,人不到,礼到。爷爷要我们亲笔写答谢帖,礼数做足,以表尊敬。”
  李絮不由感慨,“大户人家就是规矩多。”
  “这都算轻的了。事情一大堆,烦得够呛,接下来几天还得使劲搞封建迷信呢。”霍敏思行云流水写完一张帖,在落款处补上自己名字,将笔暂时一搁,揉揉手腕往吧台方向走,“honey你先坐着等会儿,我给你调杯全新配方的盘尼西林。昨晚跟我哥那毛子保镖学的,保证喝起来不像消毒药水。”
  “你别忙。”李絮及时制止她,“先把你这沓帖子写完吧。我感冒,忌酒。”
  霍敏思长长“欸——”一声,威士忌倒一半,连忙关切地跑过来摸她脑袋,“怎么突然就感冒了。”
  “天天下雨。”李絮由她小题大作地贴着额头,“太久没遭遇这种潮湿天了,免疫系统有点生疏。”
  “你要不要过去我那边住?”霍敏思面露担心,“我再次郑重邀请你。我家阿姨煲汤可有一手了,趁你在国内这段时间,还能帮你调整一下饮食。你一个人住酒店多麻烦。”
  “算了,搬来搬去更麻烦,都快住习惯了。”李絮不想牵扯到她,又引开话题,“我今天还买齐了画材,准备闭几天关,努努力,争取赶上你婚礼。”
  “chefigata!!”霍敏思情绪价值拉满,闻言即刻高高兴兴跟她意式贴面,“这么能折腾,真的没事?那我准备好接受你给我的惊喜啦。”
  别的不说,霍敏思是真的从专业角度欣赏李絮的作品。
  “真没事。”李絮抿笑搂住她,“看过医生了,吃几天药就能好。住到你那里,我还担心传染你,影响你婚礼呢。”
  “求之不得。”霍敏思哼哼一声,又难掩忧色,“不过你这样,我担心陈彧那个衰人会去骚扰你。”
  “不会。”李絮镇定道,“我能处理。”
  她们都是成年人,不惯插手朋友的感情事。霍敏思听了这话,也只点点头,仔细叮嘱她,“有什么需要帮忙,随时跟我讲,ok?”
  “分个手而已,能有什么需要帮忙。”李絮笑笑,催她回去继续写帖子,“先忙你自己的婚礼吧,大大小小事情一堆。”
  “哎呀烦死了。结个婚,跟来真的似的。”霍敏思忍不住抱怨,耷拉着肩膀重新提笔,没写两个字,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李絮,“话说回头,你有没有骂陈彧那个cheapman一顿?”
  李絮挑了挑眉,“我骂他做什么。”
  霍敏思惊讶,“他劈腿耶!佛都有火,你不生气?”
  “那一瞬间有吧。”李絮认真思考半晌,答她,“但现在,说实话,我更觉得松了口气。”
  霍敏思“啧”一声,翻了个白眼,“好吧。是我高估你们这段感情了。”
  埋头端正秀丽地写了一段,又管不住嘴地抬头,“对了,上次聊到那个德国仔呢?既然陈彧劈腿,那你直接无缝连接也完全没有道德负担嘛,不考虑一下?”
  李絮坐进沙发,大理石茶几上井井有条摆放一盒零食糖果。她迤迤然拆开一板西班牙榆木陈化巧克力,吃了一块进口,才慢吞吞回头瞧李絮,“你是真的很想看戏。”
  “我很认真在讲的。”霍敏思一边誊写,一边高谈阔论,“呐,你听我分析。你跟陈彧在一起两年多,怎么磨合都不行,亲一下就想吐。可是跟那个德国仔,见一面,哦豁,干柴烈火直接就能睡。生理性喜欢也是喜欢。能让你突破这层心理障碍的人,冥冥之中,一定对你存在某种吸引力,不会是什么随随便便的路人甲。honey,你一定要珍惜,不想走心,先走走肾也行。”
  巧克力融化,李絮抿着唇齿间淡淡辛辣的肉蔻味,听得笑了,“完全不像从你口中讲出来的话。”
  “我这是易地而处,从你的角度出发思考的,好不好。”霍敏思聊到兴起,连笔都撂了,故作高深道,“重要的不是这个行为本身,而是这个对象。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他。”
  “因为他正好在那个时候出现了。”
  李絮懒懒趴在沙发靠背上,下巴枕在手臂上,半真半假答,“我的报复心驱使我那样做。而他没有拒绝我。”
  “goahead.i‘mlistening.”霍敏思一副兴致盎然的雀跃神情,拎起威士忌杯隔空和她碰了碰,“浪漫小说要配酒听才有意思。”
  “浪漫小说不会只有半幕戏。”李絮惋惜地耸了耸肩,无情给她泼冷水,“我跟他差距太大了,大概很难有你想听的情节发展。”
  “二十一世纪啦囡囡,你怎么比我爷爷思想还封建!”霍敏思表情恨铁不成钢,“不管他是等着继承王位的王子,还是到处流浪的homeless,justafling!享受这段过程!不用以确定关系为目标,也不用追求什么结不结果,就当是消遣,或者新手练习咯。”
  “这个度也太难把握了。”李絮似笑非笑,“你这么鼓励我,要是我真的陷进去了怎么办。”
  “好事情。”霍敏思提前恭喜她,“证明你不是空心人,你还有爱人的能力。”
  “无疾而终岂不是更痛苦?”李絮漫不经心地皱了皱鼻子,手里捻着一张薄薄的巧克力包装纸,很没出息摇摇头,“还是随便点好。以越随便的态度对待,就越难被伤害。”
  “很遗憾。”霍敏思夸张叹气,一副话剧念白抑扬顿挫的腔调,“随随便便的态度,是付出不了,也得不到爱的,bestie。”
  “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李絮耸了耸肩,很轻很轻地说了句,“我真的高攀不上。也不觉得他会真的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