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言漱礼皱了皱眉,脸色有点冷,好似对她的答复并不满意。
  “怎么?”李絮似笑非笑地扬眉,“事到如今,才想起给你表弟打抱不平?”
  言漱礼神情冷漠,目中毫无波澜,关注的重点与她天差地别,“你处理事情的效率太低了。”
  “处理一段不同步、不平等的亲密关系,比你想象中更麻烦。尤其当它还牵扯到双方父母,以及第三者的时候。”
  李絮完全接受批评,嘴唇翕动了一下,故*作浮夸地叹了口气,“我已经尽力顾及各方体面了。就请别再苛责我了吧。”
  言漱礼显然不是那种会在意别人体不体面的人。
  “有更直接的解决方式。”他视线凝在她脸上,冷而深邃的,“要教你吗。”
  隐隐约约能感知到他指的是什么。
  又不太敢确定。
  李絮向来缺乏冒险精神,怯于揭开未知的可能性。
  “听起来像塞壬的陷阱。”她用半真半假的微笑搪塞过去,“我还是习惯脚踏实地。”
  空气静了差不多有一分钟。
  绿灯熄灭,又再亮起。
  李絮向前走了几步,回过头,言漱礼还是停留在原地。
  他好高。
  离得远了,李絮今夜又一次如此深刻地感觉到。高而挺拔。就像诗人笔下所描述的,旷野里的那棵树。
  除了深扎地底的根系,以及不断生长的枝叶,他身上再无其余冗杂的东西。泥土无法彻底吞咽他。霜雪也无法彻底掩埋他。
  整个人野蛮而优雅,明亮而简洁。
  那种李絮此生所不可能具备的,意味着坚固与稳定的简洁。
  “言逸群和你学姐的婚礼定在下月初。二号。”他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没有走过去,始料未及地换了个话题。
  “我收到请柬了。”李絮隔着一小段距离和他对视,“日期提前那么多,有点突然。”
  “原本定在amalficoast举行仪式。但言逸群那边的亲戚不方便出国,几位老爷子也吃不消长途跋涉,索性提前在潮起岛办了,以免夜长梦多。”
  思及霍敏思那位难缠的前男友,李絮赞同地点点头,“赶紧坐实,公开这段关系,对大家都好。”
  “就隔十二天。”言漱礼淡声问,“你中途还要回佛罗伦萨吗。”
  单程飞行十几小时。
  一来一回,再加返程,差不多三天时间就在飞机上浪费掉了。
  倒没有窘迫到心疼机票的程度。躺着去躺着回,也没什么倒时差的烦恼。只是平白无故丢掉这么多天,自己感冒也没好全,纵然是李絮这种不以浪费时间为耻的人,都难免想高呼一句“人生苦短,时间可贵”。
  但她当然不会对言漱礼讲这种话,只笑笑说,“应该回吧,反正我也没其他地方可去。”
  言漱礼顺着话题向下,“你今年夏季毕业,学分应该已经修完了,不必再上课。”
  “当然。”李絮拎了拎唇角,“别看我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很用功的。”
  毕竟天赋不够,就要刻苦来凑。
  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你的专业需要提供毕设作品集。”言漱礼像个批阅试卷的古怪考官,态度刁钻严谨,又有些捉摸不定地接着问,“目前进度呢。”
  或许是他身上那股天生的上位者气质太能唬人了。
  李絮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答,“去年圣诞假期开始就一直在整理,已经基本完成了。”
  言漱礼略微点了点下巴,看不出是否对此满意。
  “剩余时间还很多。”他得出结论,“论文在哪里都可以写。”
  喧嚣蔓延。
  腮颊突然凉了凉。
  李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在周围人群快步疾走,雨伞猛然膨胀的汹涌里。那段目光一瞬不瞬凝在她身上。片刻过后,她听见了他被夜风吹拂过来的低沉声音。
  “假如你不想回你父亲那边,又不想跟陈彧见面。”言漱礼面无表情,平静地向她提议,“可以暂时住在我那里。”
  夜晚融化于此刻。
  ——这场半舍半留、无穷无尽的绵绵春雨,又要重新落下来了。
  第15章 touch.
  15
  麓月府。
  全黑布加迪徐徐驶入超跑电梯,在机械运作的细微声响中,轿厢开始匀速上升。
  到达楼层,金属双开门自动拉开。布加迪低沉轰鸣,流线般滑出,泊入面积开阔的空中车库。
  除去刚刚关闭引擎的这架,此处另有三架千万超跑。低调前卫的黑蓝色系,精准间隔一字排开,仿佛一场衣锦夜行的私人收藏展。
  李絮抱着他的夹克下了车,留意到这处玻璃幕墙视野稍高,显然并非自己上次到访过的楼层。
  未及细究,言漱礼就绕过车身,轻轻扣住她手腕,径直带她往门口方向走。
  穿过一条拱形廊道,以及两面幽蓝的海洋墙,即见一处别出心裁的攀岩屋与高尔夫会客厅。尽头是一扇烟熏尤加里木饰面的巨型装甲门,对比起其他不设防的开放空间,约莫是主人家收藏贵重物品的禁入区域。
  言漱礼没有停步,牵着她走下覆盖皮革的折角楼梯。推开隐藏的偏轴门,视野往下一沉,葱葱郁郁的花园绿意骤然撞入眼底。
  “喵呜——”
  几日不见的sphynx躺在仙人掌底下,露出光秃秃的肚皮,一边忙碌地舔着爪子,一边抽空跟归家的人类打了声招呼。
  见人类后面还有一个人类,小家伙尾巴甩甩,赶忙翻了个身,好奇地凑上前来。
  上次离开时,还惋惜没有机会再见,结果不知幸或不幸,这么短时间又再见了。
  “晚上好呀。”李絮轻柔笑笑,蹲身摸了摸小猫咪的脑袋,听它惬意地发出咕噜咕噜的煲水声。
  言漱礼松开手,没有打扰这一人一猫黏糊糊的叙旧,跨过砂石步道,将助理刚刚送到的行李箱拎进里面。
  雨夜路况不佳,超跑后备箱空间也不足,他们没有绕道去莱斯特酒店。言漱礼的助理接到指示过来拿房卡,帮李絮收拾东西退房。不愧是普德聘用的高效率人才,一丝纰漏没有,行李箱到得比他们都快。
  “浴缸放了水。”过了几分钟,言漱礼去而复返,在她脚边放下一双杏仁奶白的拖鞋,低声催促道,“先去洗澡。”
  李絮停下撸猫的动作,回头瞧他,一双黑亮眼眸斜挑着,没说话。
  话说得有些暧昧。
  言漱礼似乎也感觉到了,又略显生硬地补充,“你感冒。刚刚还淋了雨。”
  其实回大厦停车场的那段路,她披着他的夹克,蹭着临街的店铺遮挡,根本就没多少机会淋到雨。
  但李絮还是点点头,“嗯”一声,将大衣脱了,手机和手袋随便放在岛台,换上合脚的拖鞋,熟稔地往他卧室去。
  他的浴室充分地、过分地宽敞。顶喷花洒是隐藏式的瀑布落水,李絮低头淋着淋着,有些焦虑会不会突然有人走进来。
  所幸没有。
  留给她做心理准备的时间还有很多。
  浴缸温水盈满,精油球也适时融化,镂空架上还妥帖地放着果汁,李絮心不在焉地泡了十几分钟才起来。浴球的广藿玫瑰香,盖过了沐浴油的皂感焚香。因为气味太过熟悉了,直至将头发吹到半干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这是她惯用香水的同品牌洗浴线。
  吹风声戛然而止。
  李絮端详着镜中人,若有所思地嗅了嗅自己手腕,没再拖延时间,直接走了出去。
  sphynx昂首挺胸,蹲在包豪斯地毯上喵喵叫着等她。谢天谢地。人类没有溺水,安全返回陆地。
  被重视依赖的感觉总是格外好。李絮看见它就觉心脏软软,也十万分愿意配合,跟在它身后慢慢往客厅走。
  外面的世界雾蒙蒙一片。
  言漱礼单手插袋,背对着她,站在淋漓雨幕前打电话。
  长时间地听,简短精确地下指令,间或夹杂几个令人云里雾里的专业名词。大概又是一通跨国工作电话。
  李絮没去打扰,远远站在岛台边,一边看他阔撑的背影,一边继续喝那杯不怎么甜的果汁。
  约莫五分钟后,言漱礼结束了通话。
  他没有回过身,眼神稍稍抬了抬,望着玻璃里彼此一远一近的反射成像,问她,“看什么。”
  李絮蓦地被抓了个正着,小口小口将果汁喝完,假装镇定答,“看雨。”
  言漱礼不知信没信,弓身将手机放到大理石茶几充电,旁边另一台手机拿起来,从容自若走到她面前。
  “霍敏思刚刚打给你。”他提醒她。
  原本见底的电量已经充满了,李絮接过来,细细声讲了句“谢谢”。
  她手指滑来滑去,却没滑进通讯录,反而存在某种路径依赖般,点进了《小小旅人》的游戏界面。
  liam圆圆萌萌的海獭脸,破破烂烂的祖传披风,以及一连串未完成的任务列表弹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