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庆和一把抓起匕首扔的远远的,又把杨虬搂到怀里,心疼道:“事已至此,我便告诉你实话吧。若那慕容氏金针术
  真能治你的病,我纡尊降贵亲自去请也甘愿。但,我心里知道,慕容氏九成九治不好你的病。”
  杨虬不解的看向庆和,“殿下怎知?”
  庆和疼惜的抚摸杨虬的脸,哀叹道:“我说与你,你要守口如瓶。”
  “殿下说完,即刻杀了我,我才高兴。”
  “休得胡说。”庆和便搂着杨虬道:“你这病,我弟弟也得过。”
  杨虬震惊,“嘉、嘉懿太子?”
  庆和轻点头,“外头人只知道嘉懿太子是暴病而亡,可我却秘密探知到,他是得了‘吃人’的病,就和你这病是一样的,我还知道,是有个妄图左右国本继承的邪教下的毒,故此,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得了病,而是中了邪教的毒,说不得还是我这嫡长公主的身份连累了你。”
  杨虬慌乱垂下眼,“原来、原来是这样……”
  “说是暴病而亡,可我揣测应当是父皇想尽一切办法之后,发现解不了这毒,迫不得已把我弟弟杀了。而那慕容文博就曾经被秘密召进东宫过,因此我怕找来慕容文博给你治病,你就暴露了,若被父皇知道,你就活不成了。”
  杨虬听完,忙忙的又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殿下,我从惠哥儿那得了这封慕容氏女写给儿媳华氏的信,慕容文博仿佛得了手抖忘事的病,他捏不得金针了,现如今继承慕容氏金针术的是慕容文博的长女慕容鸾音,我想请她来给我治病试试,若治不好,我死心了,也请殿下成全我求死之心。”
  话落,又掏出帕子来擦眼泪,擦着擦着把眼角的粉都擦去了,露出了些许细纹。
  庆和瞥去一眼,叹息道:“你也上了年纪了。”
  杨虬垂首低眉,颤声道:“是。”
  “你自去安排吧,让冯嬷嬷去请。”
  “是。”
  “为着你,我再尽心也没有了。”
  “是。”
  却说慕容鸾音得知慕容韫玉被泼了臭泔水,着急忙慌赶到家,直奔哥嫂的院子,就见满院子乱糟糟的,众多仆婢提着热水桶送到厢房廊下,便有屋内服侍的大丫头接手,提了进去,又把空水桶送出来交给粗使的拿走。
  潘素馨抱着月姐儿在正房廊下来回踱步,忧容满面,甫一瞧见慕容鸾音进来了,立时站住脚,把哭啼的月姐儿交给奶娘就冷声吩咐道:“抱到后花园去,凭她哭死,我不去抱她,你不许抱到我跟前。”
  月姐儿离了亲娘的怀抱,顿时哇哇大哭。
  奶娘无措道:“姐儿嗓子稚嫩,若放任不哄,哭哑了可如何是好?”
  彼时慕容鸾音已经到了潘素馨跟前,连忙道:“嫂子自去帮着哥哥清洗便是,我来哄月姐儿。”
  “怎敢劳烦‘家主’您呢。”
  慕容鸾音听出她语气里的阴阳怪气,一霎怔住,“嫂子这是何意?”
  潘素馨把奶娘撵走,待得月姐儿烦人的哭声远去,顿时就冷着脸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您自称要做家主,我自然要敬着,若还像从前似的待你,你这家主岂不是‘有名无实’。”
  慕容鸾音听出她句句不离“家主”二字,心中隐隐明白过来,当即解释道:“嫂子放心,在这个家里面,我顶替的是爹爹的位置,爹爹支撑起来的仅仅是慕容氏的医术,我也是,至于家里的药铺生意,依旧是哥哥做主,从前怎样,我做了家主,依旧怎样,不会有任何改变。”
  潘素馨听罢,怒从心底起,抬手指天就道:“我若是怕你分去家里财产,就让老天爷降下一道雷来劈死我!”
  “嫂子不为这个,那又是为何?”
  “是你口口声声要挽回慕容家的名声,可为何被泼了臭泔水的是你哥哥,不是你?!你不是家主吗?为何不是你亲自登门道歉,反而指使你哥哥去,受此奇耻大辱?!”
  慕容鸾音被气急的潘素馨逼下石阶,满面怔愣,哑口无言。
  潘素馨高高站在台矶上,红着眼眶怒视慕容鸾音,“你只会嘴上说要做家主,可你娇生惯养,任性妄为,你知道如何做好一个家主吗?你知道一个家主要承担些什么吗?!你爹娘,你哥哥,一味地宠惯着你,些些小事上,我也乐得学他们。可我万万没想到,像是做家主这样关乎一族兴亡的大事,他们竟也纵容你过家家!”
  慕容鸾音被凶哭了,慌忙解释道:“嫂子,我绝不是过家家……”
  “我不过高声说你两句,你就哭了,哪家的家主是你这样的?!他们娇宠着你,不忍训诫,可今日宁愿你哥哥休了我,我也要说出来揭穿你!”
  潘素馨睥睨着下方的慕容鸾音,冷冷道:“何为家主?那就是,家族遇到大事的时候,立在前面挡风遮雨的领头羊。可是你呢,未出阁时,祖母护佑着你,为你谋嫁高门,铺好后路。嫁人后,有萧世子宠爱着,给予你世子夫人的尊荣。在婆家受到些许的冷待,就闹着和离,又想回到娘家来做家主。你哥哥宠爱你,愿意两手奉上家主的虚名哄你高兴,可你扪心自问,你的医术真就高超到能支撑起慕容家‘神医圣手’的名声吗?你长到这么大,都是被庇护宠爱的那一个,你何曾真正面对过外面的风刀霜剑!你做家主,你连亲自去人家府门口道歉的勇气都没有,生怕辱没你世子夫人的尊荣!既要这个,又要那个,你真当自己是天仙神女不成?!”
  “我、我没有……”
  “你住嘴!”
  就在这时,慕容韫玉披着一件孔雀蓝鹤氅从厢房快步走了过来,瞧见慕容鸾音脸色苍白,就怒瞪潘素馨,却见妻子泪眼滂沱,殷殷关切,一霎满心的怒火都憋在了喉咙处。
  “你、你看孩子去吧。”
  潘素馨转脸盯着慕容鸾音,道:“随她多哭两声还能怎得,过分的宠溺未必是好事。”
  “潘氏,你今日鬼上身了不成?!”
  潘素馨又看向慕容韫玉,但见他发尾结冰,冻得嘴唇泛紫,克制着心疼,咬牙继续道:“好歹让我痛快说完,说完了,休了我也随你。依我说,公爹被大公主羞辱这个事儿,原本就是我们理亏在先,那家主玉佩砸了就砸了,大公主出了气,就不会再找咱们家麻烦,作甚再去人家府上讨嫌,再惹出了大公主的气恼来,谁顶上去受辱,还不是你,你不心疼自己,我心疼!公爹的安排就极好,索性把‘神医圣手’的匾额摘下来,大家做缩头乌龟,求一个平平安安!”
  “你闭嘴!”
  慕容鸾音惊见慕容韫玉抬手欲打潘素馨,连忙抱住他的胳膊。
  潘素馨却哭道:“你打!你怕我欺负了你妹妹,头发滴着水就跑出来护着,这会儿都冻上了,她可曾看见,可曾心疼你!你得了头疼脑热,还不是我服侍你!”
  “嫂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慕容鸾音连忙道:“哥哥,你赶紧再进去洗个热水澡,把头发绞干了再出来。嫂子一心为你,可不能打。我到花厅等你,咱们再说话。”
  话落,落荒而去。
  这一路往花厅,慕容鸾音仿若神游一般,若非碧荷搀扶着,不知要跌倒几回。
  碧荷接过丫头送上来的茶,捧到慕容鸾音面前,就开始劝解,“姑娘,大奶奶是看着大爷受辱,她心疼了,这才说了几句重话,您不要往心里去。”
  慕容鸾音一时无言,轻轻摇头。
  碧荷便把茶盏放到香几上,使唤丫头去拿手炉。
  “在龙姐姐那里,当哥哥说要和墨染一道去送拜帖的时候,我不觉得什么。可方才被嫂子奚落一顿后,我才惊觉,哥哥事事护在我前面,我是习以为常的。嫂子说的对,我既然口口声声要做家主,就本该是我亲自登门才对。若是我亲自登门,我有郧国公府世子夫人的头衔在,那杨惠风应该不会直接泼臭泔水吧?”
  碧荷叹气道:“谁又能想到呢。”
  慕容鸾音话出口后就呆怔在那里,片刻后,脸蛋灼烧,苦笑起来,“真可谓旁观者清,嫂子意指我放不下世子
  夫人的尊荣,也是一针见血。却原来,我说了那么多次和离,内心里就是仗着他舍不得我罢了。我还是、还是虚荣的,就像祖母曾经亲口问过我,是想成为慕容家医术的继任者,还是嫁去郧国公府,成为高门贵妻,我毫不犹豫就选择了成为他的妻子,明面上,我是满心爱慕他,所以一定要嫁他,可暗里面也是因为我慕荣华。”
  “谁不贪慕荣华,难道姑娘对世子爷的一腔真情是假的吗?姑娘钻了牛角尖了。”
  “可是,嫂子一席话让我明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既然说要做家主,往后就要事事顶在前面。”
  就在这时,有丫头来传话,庆和大公主府派了一位女官嬷嬷来请出诊。
  慕容鸾音一听,喜出望外,以为是柳暗花明,更兼之想要证明自己有勇气顶在前面,立时就吩咐碧荷背上医箱,点齐赵荆阎大忠随扈,登车往大公主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