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慕容鸾音点头,同样低声道:“今日杀的那些贪官都是范成德供出来的吗?在刑场你说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却不赞同,范成德那样的人难保不会临死故意报复,胡乱攀咬。而且,你白日里还跟那个张阁老的孙子说只认证据,晚上就又来查探范成德的府邸,可见你是另有谋算。”
  萧远峥蓦地驻足,低头一边胡乱想着一边说话的慕容鸾音没注意,一头撞他后背上,捂着头抬眸瞪他,“怎么忽然不走了。”
  萧远峥唇角微露一点笑意又压下,接过赵荆点亮的灯笼照着慕容鸾音明艳的脸蛋,就道:“范成德没有胡乱攀咬,他供出来的都是他一根藤上的贪污犯,但他贪污的大头不知所踪,这说明他隐下了一条大鱼,一条能让他甘心情愿赴死的鱼精。”
  慕容鸾音兴奋的杏眼晶晶亮,“不曾想今夜没有黄仙柳仙,却有鱼精。”
  萧远峥心头却有些
  沉重,见阎大忠又找来两个提灯,就把手里的递给碧荷,碧荷连忙接在手里给慕容鸾音照亮。
  一行人跟着萧远峥往前走,经过一片烧的只剩房梁骨架的屋舍。
  慕容鸾音不由得问道:“怎么只这一处烧成这样?”
  “这是范成德的书房。”紧接着又提醒道:“地上有用石灰撒过的地方,都是这府里人被灭口时死亡的形状。”
  慕容鸾音提起裙子连忙仔细看路,生怕踩了人家的死亡地。
  萧远峥一路来到范成德的卧房,吩咐赵荆阎大忠把屋里的灯点上,随即就不再理会慕容鸾音,皱着眉开始仔细搜寻。
  慕容鸾音也学着他的样子四处查看,但不过是蜻蜓点水做做样子,只在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上瞥两眼,闲逛至暖阁,就被挂在床头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住了。
  画上画的是伏羲娲皇图,伏羲娲皇上半身相拥,下半身交尾相缠,伏羲右手高举紧握八卦盘,娲皇左手怀抱一团黄泥,黄泥里捏了很多奇形怪状的小人,一眼看去透着邪性。
  慕容鸾音顿觉浑身不舒服,嘀咕道:“难不成苦读圣贤书,官至吏部侍郎的人也信邪教了?”
  正在用剑柄敲击墙壁的萧远峥心念一动,走到慕容鸾音身畔,也看向那幅他上次来就注意到的《伏羲娲皇图》,“你为何会觉得范成德信邪教了?”
  即便是范成德临死之时,他也保持了一个文官的体面,未曾说过一句鬼魅邪恶之语。
  “你自己瞧。”慕容鸾音一指那团黄泥,“女娲是抟土造人,造的是人,可这幅画的黄泥里却密密麻麻都是渗人的东西,还有,谁会在床头挂这么邪性的图,不怕晚上做噩梦嘛。”
  萧远峥定定看慕容鸾音一眼,踩着床榻就上去把这幅画取了下来,就在这时赵荆来禀报道:“主子,后花园发现一个晕倒的小公子。”
  慕容鸾音讶然,心想什么样的小公子会到这等凶宅来闲逛,还晕倒了,难不成遇见鬼吓晕的?
  第28章 红烧牛肉慕容鸾音随……
  慕容鸾音随着萧远峥到了发现小公子的地方,是在荷塘边一块青石板上,赵荆碧荷提着灯笼照过去,就见那是个白白净净的少年,头戴幅巾,穿一袭嫩绿色织金锦袍,腰上玉环绦带,还坠着一块蟾宫折桂的金镶玉玉佩。
  “还真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公子。”慕容鸾音说着话蹲下身拿起他的手就摸脉。
  萧远峥却一把把小公子的蟾宫折桂金镶玉玉佩拽了下来。
  “你拽人家玉佩做什么,难不成想趁着人家昏迷昧下?”慕容鸾音嘲笑一声,放下小公子的手腕就去摸人家的肚子,寻到胃脏的位置按压了几下。
  “范成德被谋杀的小儿子也有一块这般的玉佩,一模一样。”萧远峥看着慕容鸾音的动作,抬眸肃然道:“弄醒他。”
  慕容鸾音一听,也郑重起来,收回放在小公子肚子上的手又看向旁边那堆还有火星子闪烁的纸灰余烬,稍许沉思后才道:“冬青,去折荷叶包一捧冷水来泼他脸上。”
  冬青答应一声就向水边走去。
  随后慕容鸾音又对萧远峥道:“他应是情志受损,胃脏内又无食物可转化成血气运转全身,故而晕厥。等他醒来需要立马给他吃点东西。”
  此处既是凶宅又是被大理寺查封的,如何会有现成的吃食。
  萧远峥正想法子,慕容鸾音忽然想起自己荷包里有从哥哥马车上装来的一把蜜饯,就拿了出来,得意道:“我这里正好有点。”
  萧远峥轻轻一笑,把小公子扶了起来。
  待得冬青把小公子泼醒,慕容鸾音就把一颗糖渍青梅塞他嘴里,“快吃吧,无核的。你悲伤过度把自己饿晕了。”
  小公子将将苏醒,脑子还懵懵的,但他的口腔已经先一步分泌出了唾液,他的胃也隐隐抽痛向他发出了抗议。
  紧接着,小公子不用人让,眼睛盯着慕容鸾音手上敞开的荷包,立时抢到手里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小公子吃完蜜饯,身上有了一点力气,脑子也运转起来,先是打量萧远峥和慕容鸾音的穿戴,见他们二人身上所穿是金线刺绣的羽缎斗篷,慕容鸾音头上、耳上、脖子上戴的都是金闪闪镶嵌红宝石的奢华首饰,又端详他们二人的相貌气韵,一个冷肃清贵,一个明媚娇艳,一看就是一对出身不俗的富贵夫妻,就从容道:“我是郯国公府世子玉成烨,是你们救了我?你们是哪个府上的?”
  慕容鸾音和萧远峥几乎是一齐怔了怔,慕容鸾音一下子对他亲切起来,柔声道:“原来你是郯国公的儿子,我是已故浙川布政使慕容青云的孙女,你兴许不知道谁是慕容青云,但你父亲知道,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玉成烨颤着腿站起来道:“我知道。惊才绝艳,艳压同辈的慕容青云大人我们读书人想不知道都难,当年我父亲和你祖父同在西洲府为官,我父是按察使,慕容青云大人遇难,还是我父亲查出的真凶。”
  慕容鸾音的双眼一下模糊了,喉咙一哽背过了身去。
  萧远峥脚步后挪,一侧身躯靠近她。
  慕容鸾音侧身避开,用帕子点了两下眼睛又转身回来,看着玉成烨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给谁烧纸?”
  萧远峥喉头发紧,清了清嗓子,随即冷下眉眼,拿出那块蟾宫折桂玉佩在他眼前一晃,道:“你和范如晔是什么关系,怎么和他有一模一样的玉佩?跟我回大理寺交待清楚。”
  玉成烨下意识往自己腰间去摸,果然不见踪影,连忙带着哭腔道:“你拿我玉佩做什么,快还我!”
  萧远峥皱眉道:“不许哭,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如是不从,拿你回大理寺,当做嫌犯关押。”
  玉成烨恍然,哭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大理寺卿萧远峥,郧国公府世子。我、我说就是,范兄是我的挚友,我们在一个文会上相识,一见如故,闲谈时又发现我们同是国子监的学生,从此就频繁往来,越是相处越觉得对方合自己的脾气,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一日我们一块逛街时,在一个铺子里看上了同一块羊脂玉,我们就把羊脂玉分成两半,选了蟾宫折桂的样式,让人打造了两块一模一样的金镶玉玉佩,萧大人,你现在可以还我了吧。”
  玉成烨两手张着,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萧远峥。
  慕容鸾音生气了,掰开他手抢回来就递还给玉成烨,道:“夜深了,用我的马车送你回家如何?”
  玉成烨珍重的把玉佩收入袖中才道:“不敢劳烦,我自己会回去。”
  萧远峥蓦的攥紧自己被掰开的那只手,仍旧抬起一臂拦住玉成烨,冷冷道:“你还没有交代清楚,为何今夜会出现在这里烧纸?”
  慕容鸾音气他理智无情,红着眼眶道:“人家何日烧纸还要通知你吗?人家来此悼念自己的挚友还要你同意吗?他都哭晕了,能是什么坏人?又抢人家玉佩又不许人家走,你有病啊!”
  萧远峥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温声道:“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他至情至性,不是坏人。”
  萧远峥冷笑,“你怎么判断的,因他哭晕了就不是坏人?荒谬!”
  侍立在侧的丫头护卫见他们二人吵起来了,都不敢吱声。
  玉成烨见他们争吵,忽的脸色发白,心慌冒汗,连忙哀求道:“别吵、别吵架,我说、我说,我父母不
  让我和范兄来往,得知范家犯了事,我母亲就警告我说,父亲才给我请封了世子,越发不能惹父亲生气,就让人盯着我哪里也不许去,可我和他好了一场,既无能为他收尸,难道连烧纸都不能吗?于是日夜寻找机会,可巧今日盯我那个小厮吃坏了肚子,我就偷跑出来,范兄说过,他最喜欢在家里的荷塘水榭读书,推开窗就能赏荷,我就想着,倘若范兄魂魄还在,必会在此处流连,就在这里给范兄烧了纸,敬了香,巴望着再见一面,质问他一句,因何不入我梦与我告别一回。”
  话至此处,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