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她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泪水一滴滴砸到地面,霎时如花一般绽开又消失。沈明烛则在一旁静默不语,只默默轻抚着她的脊背,似是安慰……
  哭了好半晌,柳拂雪才勉强压制住心中痛楚,泪眼蒙眬之际,却仿佛看到一点异处,于是掌心下移,轻覆上墓碑角落之处,那里似有一片暗红……
  “这是?”她霎时止住哭声,疑惑道。
  “当年柳嫂遭难,莫叔在家中做好了饭菜,却始终不见你们回来,似有预感,便下山寻找。谁料……竟找到了崖下柳嫂的尸体,还有……昏迷的你。莫叔一时怒上心头,引发了毒意攻心,猛然一口鲜血吐出,便知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了……”
  “他本就无心苟活,如今也是不惧,本想找到贼人,为你娘报仇,可是……他没有时间了……便只好将你托付给孟寒山,然后带着你娘回到这里,为他们立好了墓碑,然后自激毒性而亡。也算是如你爹娘生前所承诺的:生同衾,死同穴。那处……便是你爹的血迹。”
  “生同衾……死同穴……”柳拂雪喃喃重复着,慢慢抚上心口。
  墓碑上面的字漆还清晰无比,墓碑之上未有灰尘,几处破损之处也被人修理过……一看也是有人精心照顾打扫的……
  至于是谁做的……不用想也知……
  “多谢……”柳拂雪哽咽道。
  沈明烛却只是低头浅笑了一下,摇头道:“何须言谢,当年是莫叔柳嫂救我于生命垂危之际,不仅帮我疗伤,还不嫌我身世危险,教我武艺,抚我长大,如今我所做的这些……远不及报答他们的予我的恩情……”
  柳拂雪脑海中还在想着沈明烛方才说的话,却是忽然,想到了一个不寻常之处。
  “不对,那你呢?”
  沈明烛……不,是段长风,当年分明是与她们一起遭难的,既然他能知晓这些事,那应当也是被他爹救回了才对。可是他刚刚所陈述的故事之中,却丝毫没有出现他自己画面!
  她转头望向身后人,却见沈明烛迎着夕阳的脸上,竟浮现出了一抹苦笑,道:“我?我被沈青阳发现了。我本以为他会杀了我,可没想到他竟把我带回了奉天沈氏,问我是谁,我说不过是路过的一个孩童,却无辜遭到伤害……他问我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继续说,可后面的故事,柳拂雪都能猜到了……
  沈青阳收他为义子,却又不肯全然放心他,所以……剖金丹,断后路……
  他叫什么名字?
  明烛……
  不……
  柳拂雪看出了对面的难过,不知为何,身体竟如不受控制一般,上前一把紧紧抱住了对方,颤声道:“一切都结束了……沈青阳已经死了……”
  “对,沈青阳已经死了……”沈明烛也顺应内心,紧紧回抱住了她。
  柳拂雪的身躯与沈明烛的身躯紧紧相贴,彼此之间,都能感受到对方颤抖,与狂跳的心脏。此时的他们,是两个同样脆弱的灵魂……
  柳拂雪的头靠在沈明烛的肩上,缓缓睁开朦胧的泪眼,望着不远处父母的墓碑,轻声道:“谢谢你,长风哥哥……”
  第95章 大婚之日
  烛影摇红,红灯高挂,满墙“喜”字夺人眼球。敲锣打鼓,鞭炮冲天,喝彩道喜之声不绝于耳……
  今日,便是“白发魔头”,奉天沈氏宗主沈明烛,与“魔道妖女”柳拂雪的大喜之日。
  柳拂雪听着屋外的喧闹之声,不置一词,只微抬素手,从盒中取出一片口脂,轻抿了一口……
  “夫人,众宾客都到了。”吴双推门进来说。
  “不,还没齐。”柳拂雪只轻吐出一句,缓缓将那口脂又放了回去。
  “啊?还没齐?还有谁没到啊?”
  吴双满头雾水,在心中盘算着这回宴请的几位重要宾客……都到齐了呀?
  那些人,或是碍于沈明烛的权势,或是恐于奉天沈氏的力量,总之或不愿,或不惧,都是非来不可,还会有谁呢?
  柳拂雪看出了她的心中的疑惑,淡淡道:“他们不敢,可有的人敢。”
  有的人敢?这江湖之中,能有这般胆量,敢公然与自家宗主对着干的,那不就只有那些……
  吴双吓了一跳,赶紧三两步单膝跪到柳拂雪身旁,着急道:“夫人,他们……他们……”或许是不来了呢?可她却是怎样也说不出口。
  这婚宴之上,唯一还空着的一席桌子,不正是留给那清河宁氏、锦官白氏、临安季氏与长安段氏四位宗主的吗?!
  可那些人……不来婚宴上捣乱就谢天谢地了,又怎会诚信来祝贺呢?
  如今堂上唯一到了的,也就只有那锦官白氏的宗主——白中天了。
  可她刚刚从堂上回来,也瞧见对方的表情并不怎么好看,还让她心慌了好一阵,生怕对方会突然起来闹事。
  “夫人……”她也曾听闻自家这位夫人曾与另几位宗主之间的往事,害怕伤了自家夫人的心,正绞尽脑汁的想着要如何委婉的劝说……
  谁料柳拂雪却是低眸沉思了片刻后,竟是自己起了身,对镜微理了一下婚服,满头金饰让她一时有些无法适应,忍不住扶了一下头,却也是迅速调整好了状态。
  镜中的女子红唇红妆,凤冠霞帔,华丽无比……
  柳拂雪收回目光,薄唇轻启道:“走吧。”
  “诶?”吴双愣了一下,再回过神时,自家夫人已然出了房门,到了院子之中,这时才惊觉,那红盖头还在她手中呢!便赶紧追了出去。
  “夫人!夫人!您的盖头还未戴呢!”等吴双追上自家夫人时,却见夫人正在院中看着天空发呆。
  见自家夫人看的出神,吴双也忍不住跟着抬起头,却是没有看出什么异样,还是一样的月亮高照,还是一样的稀落星辰……
  “夫人,你在看什么呀?”吴双忍不住问道。
  “今日……也是满月。”柳拂雪怔然道。
  “满月?满月怎么了吗?”
  不是每个月的十五,月亮都是圆的吗,有什么稀奇的?况且……今日也不是中秋节呀?
  吴双挠了挠脑袋。
  柳拂雪轻笑一声,不知是苦是甜,静默良久,终是道:“无事,走吧。”
  “噢,好!”吴双闻言赶紧将手中红盖头给柳拂雪带好了。
  那红纱划过眼眸,逐渐遮住视线,却又无法盖住,影影绰绰透露出画面,随着盖头落下的瞬间,那轮圆月……也变成了“红月”。
  待吴双扶着柳拂雪走到宴厅门口,柳拂雪却突然松开了对方的手,还不等其发问,便听“新娘子”道:“吴双,我有一根金钗掉了,你快帮我回房中找找。”
  “金钗?是哪根金钗?何时掉的?长何种样子呀?”吴双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搞懵了,明明夫人的梳妆都是她一手操持的,只因着要去前厅看看宾客情况,这才离开了一会儿……
  “是你方才走时掉的,我也不记得是长何样子了,你快回去找吧,莫要耽误了时常!”柳拂雪却是催促道。
  隔着盖头,吴双看不清自家夫人的表情,头饰皆埋在下面,也不好掀开察看,又加之柳拂雪急促的语气,吴双一时也有些慌神了,赶紧道:“哦哦哦好,我现在就回去!”
  说罢,便朝柳拂雪旁边的另一位女弟子使了个眼色,让她过来替自己扶柳拂雪入宴,这才提了裙子,赶紧向走来之路跑去!
  越跑却越觉奇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明明记得刚才她与夫人讲话的时候,头上的头饰是全的呀?不对不对,夫人既然说掉了,那肯定就是掉了,我可得再快一点,一定要赶到洞房之前回去!
  这一边,柳拂雪却是几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这才扶着另一位女弟子的手,缓缓向宴厅走去……
  还未踏进门槛,柳拂雪便察觉到了厅内奇怪的气氛……
  这场婚宴,与寻常举办的每一场婚宴都不相同。分明宾堂满座,且观其服饰便知,皆是非富即贵,却无一人敢发出声音,众人面面相觑,脸色皆是难看到了极点……
  而婚台之上,一身红衣,背手而立的男子,也是满面冰霜,丝毫不见一丝喜气,仿佛今日大喜的不是自己……
  直到柳拂雪踏入了房门,才有不知何人带头鼓掌吆喝起来,台上之人的表情,也才松动不少,甚至就连那淡漠的眼中,竟也忽然之间,有了几丝笑意……
  众宾客见状,这才也跟着拍手讪笑起来……
  此时的气氛,才终于勉强算的上是一场“婚宴”了……
  柳拂雪借着盖头的遮挡,不动声色的扫过在场人的面庞……
  这里的人,皆是逢场作戏、各怀心思……果然,宁、季、段三家的人都没来……
  转眼间,却是已经到了台前……
  柳拂雪收回心思,一扭头,却忽见眼前伸来的大手。
  顺着绣着鸳鸯金丝纹的袖口一路向上看,便看到了沈明烛那盛满笑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