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那东西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在地上“骨碌骨碌”转了几圈,等滚落到沈天南脚下,才终于停下。
  月光铺洒下来,照到那“东西”之上。一瞬间,柳拂雪只觉头皮发麻,胃里翻腾倒海,最终却是惊骇盖过了恶心。
  那东西,竟是一个人的头颅!
  双目圆瞪,目眦欲裂!头颅上还附着的头发,掺杂着白发。应是才被割下不久,刀口之处,竟还有鲜血渗出,随着滚落到动作淌了一地!
  脸上的皱纹与伤痕清晰可见,可看出此人临死前是如何的恐惧与痛苦!全然是一个中年男人的样貌。
  越看清一分细节,柳拂雪便越觉寒意透骨。她险些失声尖叫,双手猛地捂住了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那头颅……不正是季三长老吗?!
  不正是半个时辰前还好好在议事厅中,与众人争论不休的季三长老吗?!
  呼吸几乎都要停滞,柳拂雪心脏狂跳不已,浑身血液倒流,恐惧像一双看不见的大手般,擒住了她。
  沈天南却是笑了,用刃尖勾住那头颅上杂乱不堪的头发,提起道面前,如同欣赏一件稀世珍宝一般,来回打量了一番。
  旋即看向柳拂雪的方向,却不是在看她,笑道:“季大小姐,可喜欢沈某送予你的这件礼物啊?”说罢,刃尖一挑,竟将那头颅甩了过来。
  那头颅贴着柳拂雪的面颊而过,落到她的身后,因惯性而向后滚落。
  季疏影缓缓从夜幕中走出,用脚抵住了那头颅。
  “师姐……”柳拂雪怔怔地看向她身边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倩影,大脑已然如同一团浆糊一般,再也转不动半分。
  见季疏影没有回应,柳拂雪突然有些心慌,下意识一把抓住师姐的裙角,焦急道:“师姐,是沈天南……是沈天南杀了季伯伯!还有季临风,也是他伤的!快,师姐,快,快把季氏弟子都赶快召集过来,将他们一网打尽,给季伯伯报仇!”
  闻言,季疏影终于有了反应,偏头看看她怀里的季临风,又缓缓望向她。
  只此一言,柳拂雪的心便凉了半截。
  季疏影的细眉微微皱起,眸光之中有犹豫、不忍……却是没有惊讶与疑惑……
  她早就知道了……
  不……不可能……师姐不可能这么做!
  柳拂雪不肯死心地不断催促:“快……快……师姐,再晚就来不及了……别让他们跑了,别让他们跑了!”
  季疏影的眸光闪烁了片刻,刚要开口,却是被另一道森然的声音抢了先。
  沈天南笑道:“叫人?何须如此麻烦?”说罢,他竟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竹筒。
  季疏影眼神一凛,飞身去抢,却是来不及了!沈天南邪笑一声,细指轻叩筒后旋即,霎时,一道绿光从筒中直冲天而去!
  霎时青光漫天,照彻长夜!
  这是临安季氏的信号!
  “你!”季疏影怒道,一掌向沈天南拍去。
  却见沈天南侧身躲开,用扇柄轻拦住她的手腕,笑道:“唉,季大小姐,此刻可不是你我刀剑相向的时候。”
  说罢,他指了指天,笑意更甚:“这信号能维持多久,季大小姐你应该比沈某我更清楚。季家庄的那些人,现在想必都已经注意到了信号,至多一刻钟的时间,他们便会尽数赶来。到那时……你又该怎么解释这‘满地狼籍’呢?”
  说到“满地狼籍”这四个字时,沈天南别有意味的看了看跪坐在地上的柳拂雪,和她怀中奄奄一息的季临风,眸中寒光闪烁,隐隐有阴狠之意。
  第59章 真相浮现
  柳拂雪猛地反应过来,抬首看向季疏影的腰间。那里空空如也,以往悬着的,片刻也不可离身的物什,此时却是不见半分踪迹。
  尚且带着一丝侥幸心理,柳拂雪颤抖着开口问道:“师姐……你的镶金令叶呢?”
  或许只是师姐怕掉落,贴身收起来了呢?
  可下一秒,季疏影微微垂下的眸子,便打破了她心中唯一的希望。
  不……不可能……
  季家庄守备森严,非持有信物者不可能安然入内。季临风的信物尚在,季疏影的却不见了踪影,反到了沈天南手上……
  她更愿意相信是沈天南威逼之下,武力强取而去,可如若当真如此,莫说一开始师姐就定会全力以赴,与之对抗到底。就算是真的有苦衷,也定然不会像此时一样一言不发。
  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可随意通行季氏的镶金令叶……是季疏影自己……拱手相让的……
  柳拂雪一下像是被抽干了浑身力气一般,瞬间跌落在地。
  她双手撑着地面,自下山以来发生的种种事件皆在她脑海中回溯,桩桩疑问逐渐串联成线……
  逐鹿会上,为何季疏影会甘愿代替季临风上台比武?她与沈明烛被困于悬崖之下时,为何最先赶来的季疏影,而非其他名门高手?为何季氏城中突起病疫与邪祟,却不愿真的伤及百姓性命?……
  这分明……就是调虎离山计……
  季氏弟子竟数奔于城中除祟,季家庄此时上下,不过是空壳一桩。尽管城中逗留弟子已经启程奔赴回程,也到底来不及了……
  师姐……竟与奉天沈氏联手?!
  柳拂雪只觉荒谬不已,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那个与她自幼一起长大,最恪守礼法、最嫉恶如仇的季疏影,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呢???!
  莫非……季宗主也是……?
  柳拂雪此时的手脚都在发凉,俨然连身下季临风伤口血液的温热都感受不到了,声音颤抖不已,简直不像自己的了,她怔怔道:“师姐,季伯伯是你……?”
  话未说完,却瞧见季疏影的背影晃动了一瞬,如遭雷击般猛地回头,声嘶力竭道:“不!不是我!!!”
  柳拂雪被吓到了,一下子愕在原地。
  她何时见过季疏影这般模样?双目赤红,壮似疯癫,哪里还有半点以往端庄清冷的模样?
  不等她反应过来,季疏影却是突然转身,一把用力钳住了她的肩膀,力气之大,抓的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隔着如此近的距离,柳拂雪才发现,师姐的眼中,竟有泪光闪烁……
  “师妹……不是我……不是我!我确实想要宗主之位,可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父亲!我……我只是不服……我只是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只有男子可以学季氏真传剑法?凭什么只有男子继承宗主之位,女子便要相夫教子,嫁与一个还不如自己的男子草草一生?凭什么临风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稳居高堂,而我不行?!”
  越说到后面,季疏影越是激动,抓着她肩膀的手就越是用力!眼眶中的泪水已然喷涌而出,秀丽的脸上尽布泪痕。
  在柳拂雪的记忆中,是很少见季疏影哭的。从小到大,晨昏定省、摸爬滚打,就是再苦再累,受再重的伤,季疏影也只是强忍着,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而今日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她便见师姐哭了两次……
  一次,是为父亲之死,是伤心。
  还有一次,便是现在,为自己,是委屈……
  柳拂雪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从小很少见师姐施季氏剑法,打季氏招式。她原以为,是师姐拜了师伯,学了师伯的剑法,怕两套剑法相混相冲。
  可到了现在才明白,哪里有什么相冲之处,分明是临安季氏传男不传女,教于女弟子的,皆是些门中最最简单入门的招式,哪怕是季疏影这个宗主之女,也不例外。
  难怪小时候季临风每隔一段时间,以看望长姐的名义短住于清风山上之时,师姐的神情,却总是不那么开心。那时的她还傻傻羡慕师姐,说她有父母弟弟惦记,常常能与亲人相见。如今才明白,是何等的心酸……
  可是……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柳拂雪紧紧攥住季疏影的手腕,手上的血迹也顺势粘上了对方洁白的皮肤上,不死心道:“师姐……救救临风吧……现在还来得及啊……”
  救救自己吧……
  她死死盯着师姐的眼睛,分明在她那一双忽明忽暗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迟疑与动容……
  “季大小姐,时间不多了!难道你想要背上弑父杀弟的罪名吗?!”沈天南阴戾的声音霎时打破她二人的对话,冷冰冰的催促道。
  “这里除她以外,可再没有旁人了……”
  什么意思?
  闻言,柳拂雪的脑海中顿时“嗡——”的一声!
  下一秒,便有了答案……
  她看见沈天南直直看向她的那双凤眸中,闪过了一道阴狠的寒光,唇角勾起的那一抹残忍的笑意让她头皮发凉……
  下一秒,她听见他如魔咒一般的身影,阴揣揣道:“杀了她,在嫁祸给她,唯有这样,你才能洗刷冤屈!唯有这样,你才能……光明正大的登上宗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