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对不起……”
  “不必说对不起,我不是帮你,我是帮雪儿。她与她娘一般,最重情义,倘若我此番袖手旁观,只怕,她会记恨我这个姨母一辈子。”
  似是犹豫了片刻,楚涧松问道:“这么多年来,你可有见过寒山?”
  柳鸾笙摇了摇头:“自十二年前那一别,我便再未听闻过寒山师姐的消息。我曾去过她原先之所,但却得知她从未回去过。”
  “寒山的性情最是孤傲,她家人当初那般千逼百压,她如今又怎会轻易原谅?”
  又是良久的沉默……
  半晌,只听柳鸾笙深吸了一口气,终是转头,望进故人的眉眼,一字一句道:“江湖势力盘根错节,恩怨之深,绝非雪儿这般心思单纯之人所能想象。待此间事了,我要你,尽快带着雪儿回山,越快越好。”
  楚涧松点头:“好。”
  “我要你,不准再允她下山,莫要让她再被江湖之事所牵连。”
  “好。”
  “我要你,无论如何,都必须保住她的性命!”
  “……”
  “好。”
  第42章 一言为定
  “木……”
  “姨母……”柳拂雪捧着衣服,一脚踏进门槛,却意外没有看见柳鸾笙的身影,于是四处打量了一番。
  正巧,瞧见里屋的房门是半掩着的,便轻轻推开木扉,小心探头朝屋里瞧了瞧,见柳鸾笙正在屋中替宁无伤换药。
  宁无伤昨日夜里便已经醒了,却还是发着高烧,故而人虽是醒了,意识却还未完全回笼,还是满脸苍白模样。
  此时缠着满身纱布,一半力量靠在床沿,一半力量撑在柳鸾笙身上,属实有些吃力。
  头晕目眩之间,抬头看见柳拂雪,涣散的眼神竟一时亮了几分,干裂起皮的嘴唇轻张了张,似是想说什么,身体也抻直了一些,结果话还未开口,便捂着胸口猛咳了起来。
  “诶诶诶,你起来干什么,快躺回去!”柳拂雪见状,连忙把手上衣物放到一边,跟柳鸾笙一起,把宁无伤给按了回去。
  这边柳拂雪正帮忙给宁无伤顺着气,那边柳鸾笙已将他换下来的染血纱布放进盆里,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端着药碗的白渚清,对着桌子扬了扬下巴,道:“把药放在那吧。”
  白渚清点了点头,安静照做了。
  柳拂雪见宁无伤咳的厉害,想给他倒点喝的,结果手刚伸向桌上的茶壶,便被柳鸾笙轻拍了一下。
  柳鸾笙无奈道:“这是茶。”
  “啊?”柳拂雪被打的有点懵,一时没反应过来。
  “茶之鞣酸,易与药中诸成分合,成难溶之物,碍药之吸收,损其效也。”白渚清替她回答了。
  “嗯?你懂医道?”柳鸾笙绕有意思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白衣少年。
  “曾看过几本医书,略懂一点皮毛罢了。”白渚清恭敬回道。
  至于为什么看……白渚清偏头望了一眼床边的黄衣女子,柳拂雪尴尬的挠了挠额头。
  “怎么,你也内伤未愈?”见状,柳鸾笙竟真的上前两步来,掀起柳拂雪袖口,按上她手腕寸口之处,细细替她把起了脉来。
  此言一出,柳拂雪便暗道不好!
  果然,白渚清脸色一变,也大步迈过来,严肃道:“内伤?师妹,你何时受的伤?为何不曾告诉过我?”
  坏了。
  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柳拂雪现下真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目光,柳拂雪扶额心道:忘了后面还有一个了……
  实在是受不住几人质问的目光了,柳拂雪赶紧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从柳鸾笙手中抽出手来,搬起桌上的那盆血水,转移话题道:“姨母,你不是还要去换水吗?这盆子太重了,你肯定搬不动,我帮你去!”
  刚欲用力,却忽被另一双手给按住了。
  五指修长,骨骼分明,不用看都知道是谁的手……
  果不其然,下一秒,白渚清的声音便在她的耳畔响起。
  “我来吧。”
  话音刚落,柳拂雪手中的木盆便已被人接了过去。刚想开口,却见那抹修长身影已然推门走了出去。
  “行啦,人已经走远了,你就别望眼欲穿了。”半晌,柳鸾笙打断了她的思绪。
  柳拂雪猛地回过神来,有些不知所措,想起还未给宁无伤倒水,便赶紧绕过桌子,拿起一边的水壶,倒了一满杯,小心喂给床上的宁无伤喝了。
  一杯水下去,宁无伤的脸色果然好看了点,咳嗽也慢慢停了下来,柳拂雪总算是松了一口。
  想起自己本来是来干嘛的,柳拂雪又迅速抓起刚刚放在一边的衣服,递给柳鸾笙,有些欲盖弥彰道:“您……您要的衣服。”
  柳鸾笙静静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若能将她整个人都看穿一般,却终是什么也未说,只将那衣服接过,扔给了床上的宁无伤,示意他将衣服换上。
  总不能让他一直这般裸着上身。
  可宁无伤只有一只手可以动,穿的有些吃力,一时找不着袖口,柳拂雪便帮了一把。
  “桌上那碗药,你来给他喂吧。别忘了收拾行囊,明日还要赶路呢。”这句话是对着柳拂雪说的,这个“他”,当然是指的宁无伤。
  “我离开的这几日,会有药童来为你送饭换药,有何要求,你皆可与他提。凡事,皆已养伤为主。”这句,则是对宁无伤说的。
  此时宁无伤已经换好了衣裳,一席粗布素衣,虽是简陋,却到底是盖住了满身狰狞。
  闻言,他微微低了头,恭敬道:“多谢……”声音还有些苍白无力,带着些许沙哑。
  柳鸾笙却是没有看他,转头收拾着自己的医包,只淡淡地回应了一句,“我不是帮你,我啊,是在帮我那傻徒儿……”说着,看了柳拂雪一眼,“还有那傻外甥女。”
  说罢,不等他二人回应,便拎着东西离开了。
  木门一关,狭小简陋的房间之中,便霎时只剩下了柳拂雪和宁无伤两个人。
  柳拂雪一勺一勺替宁无伤喂完药,取出帕子,替他细心擦拭干净嘴角。
  待将药碗拿走,二人一时四目相对,相顾无言,柳拂雪才惊觉,宁无伤此时有些安静的可怕。
  按理来说,一般突遭变故,刚刚经历过重大打击之人,其第一反应,应当是不可置信,大吵大闹者犹为其盛。
  可宁无伤别说吵闹了,便是连泪水也未流一滴,此番冷静,决然不是一个刚刚经历过满门被灭之人,所应有的反应。
  不知为何,柳拂雪忽然有些心慌。
  她下意识的抚上床上人的手,试探性地叫道:“宁无伤?”
  “嗯……”床上人虽是给予了她回应,却是始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你……没有什么想说,或者……想问的吗?”柳拂雪小心翼翼的开口。
  房中顿时陷入了一段长久的沉默。
  不知安静了多久,久到柳拂雪都以为宁无伤不会开口说话了之时,却听他沙哑的声音低低传来:“我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是知道了宁宗主已然身亡?还是知道清河宁氏无人生还?
  柳拂雪的心脏砰砰狂跳,嘴唇张了又张,却始终不敢开口。
  不曾想,宁无伤却是主动开了口:“父亲……”他的声音一顿一顿,如鲠在喉,仿若说的艰难无比,“还有宁洄……他们都死了……”
  闻言,柳拂雪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握紧了宁无伤的手,却听宁无伤继续道,之后的每一个字,都让她的心一点一点沉入谷底。
  “那天……有人闯进来……嚷嚷着要见父亲……我与宁洄不爽他几人口气……便与他们起了争执……口角之间……不知为何……便动了手……”
  说到这,他停了一下,脖子转动了一下,竟缓缓抬起了头。
  原本亮如星目的眼神,此时如一潭死水一般,没有对死的恐惧,也没有对生的向往,只有一滩死寂……
  宁无伤无措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可……不知为何,我竟一时使不出内力……”
  “什么?!”柳拂雪心中大骇!
  “还有……宁洄……他也使不出来……大家……大家都使不出来……那些黑衣人冲进来……大家只能以肉身相抗……杀……杀……杀……”宁无伤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已然浑身颤抖,满目猩红,泪水喷涌而出!
  柳拂雪眼疾手快,赶紧冲上去,一把保住宁无伤,用自己的力量控制住失控的眼前人,大喊道:“宁无伤,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宁无伤本就力气大,若非此番受了重伤,柳拂雪是绝对压制不住的。可她实在担忧宁无伤如此激动,会将身上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给裂开,累的满头大汗。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躁动终于渐渐平息,宁无伤竟像个失去了心爱的玩偶的孩子一般,在柳拂雪的怀中放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