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那汤圆摊主也注意到了她,连忙伸长了脖子大喊:“客官,客官留步!可要来尝尝我家的招牌汤圆?皮薄馅大,一碗顶饱!”
  柳拂雪实在招架不住摊主的热情,也决定满足一下自己的口腹之欲,于是便顺着摊主的话应了一声,走进摊位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等待摊主煮汤圆之际,柳拂雪终于得空,看了看天边,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夜色如瀑,满月高悬。
  今日正是正月十五,上元灯节。
  兔子灯被她放在桌边,暖光浸透桌面,憨态可掬的模样,无端令人发笑。
  摊主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便端到了她面前。
  汤圆颗颗圆润饱满,在清亮的甜汤中微微起伏。柳拂雪轻轻舀起一个,送入口中,一咬下去,软糯的外皮瞬间化开,香甜的馅料在舌尖散开。是黑芝麻馅的。
  那摊主正在擦拭邻桌的桌面,见她如此,笑着与她寒暄。
  “客官不是清河人吧?”
  柳拂雪微微一愣,点头应是。
  摊主见自己猜对了,爽朗笑道:“哈哈哈,我这双眼睛啊,最是狠毒,从未看错过人。咱清河人一向不拘小节,像姑娘吃相如此斯文的,可不多见。姑娘是来寻亲?还是从外地特意赶来赏灯的?”
  柳拂雪轻轻抿了一口桌上的茶,缓缓说道:“也算不上特意,只是恰巧路过,没想到赶上了这上元灯节。”
  她的目光透过热气腾腾的茶汤,落在不远处一盏精美的走马灯上,灯上绘着的小人随着灯的转动若隐若现,讲述着痴男怨女的相思故事。
  摊主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笑着介绍道:“姑娘,若问咱清河这一年里最热闹的日子是什么时候?那必然就是这上元灯节!家家户户都挂上大红灯笼,还有舞龙舞狮、戏曲杂耍,可精彩了!你要是有时间,可得好好逛逛!”
  柳拂雪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如此一说,当真让人心动。只是清河之大,一路走来眼花缭乱,倒是不知从何逛起了。”
  摊主一拍大腿,热情道:“这有何难!姑娘要是不嫌弃,我给你指条路。你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过了那座石桥,就能看到城中最大的花灯集市。那儿的花灯不仅种类繁多,而且制作精美,保证让你大开眼界。再往前走,就是戏台子,这会儿肯定正演着好戏呢!”
  柳拂雪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的确是热闹非凡,于是笑着道了谢
  摊主摆摆手,憨厚地笑道:“害,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需要帮忙的时候。姑娘要是逛累了,就再来我这歇歇脚,我请你吃汤圆。”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一桌的客人喊着结账。摊主应了一声,又对柳拂雪说道:“姑娘,我先去忙了,你慢慢吃,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柳拂雪点了点头,看着摊主忙碌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意。
  心道:反正也不知何处可去,倒不如先在这里玩上一玩。
  打定了主意,待吃完汤圆,付了钱,柳拂雪便按照摊主所指之路,朝着花灯集市走去。
  一路上,人潮涌动,欢声笑语不断。孩子们提着花灯在人群中穿梭嬉戏,坐在大人肩头一起目不转睛地观看杂耍舞技,眼睛瞪的老圆,激动地直拍掌。
  临安的灯会,也是这般热闹。
  有人正在河边放花灯,说是可为逝去之人照亮回家的路。
  柳拂雪想了想,也去买了几盏花灯。摊主让她把思念之人的名字写在纸上,她思考半晌,挥毫落墨,塞进灯里,轻轻放了。
  眼见着河面上的花灯越来越多,在夜色笼罩之下,宛如银河落入人间,繁星点点,随着水流轻轻摇曳。
  每一盏灯,皆是思念。
  柳拂雪驻足岸边,不知观望了多久,久到周围人尽数散去,久到街头彩灯一一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街巷人家的烛火亮起。
  她突然知道该去何处了。
  柳拂雪轻功运于足下,一路狂奔,渡了河、越了山。三天三夜,风餐露宿,马不停蹄。
  直到踏到最后一步之时,才终于累的倒地,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刚才还稀稀落落的大雨,此时却突然变大,倾盆而下。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混着额头豆大的汗珠,一股脑钻进衣领,浸湿了衣衫,早已分不清究竟是汗水,还是雨水。
  感受着背上的敲击感,她突然笑了,仰面张嘴,去接天上的雨水。喝完猛地擦了一把嘴。
  当真是老了,从前一路下山奔至长安,还能有力气与邪祟打上一架。如今不过是上个山,便已是筋疲力尽。
  十年间,清风山早已大变了样。因无人居住,山上野草早已疯狂长至人高,遮住了视线。
  柳拂雪只好抽了剑,循着记忆,一路边走边砍。找了许久才终于在杂草丛生中找到了那个她熟悉之地。
  昔年的木屋已然破败,因许久无人修缮,木板腐蚀不堪,一侧的屋顶已然塌陷,歪于一侧,随时都有坍塌之势。
  雨水从屋顶浇落,一路冲下,等到地时俨然变成了污水,可见尘埃堆积之多。
  她缓缓走进木屋,脚下的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屋内的陈设几乎全都已然面目全非,桌椅东倒西歪,布满了厚厚的灰尘。
  柳拂雪忽觉脚下一空,踩到一块松动木板。因重力翘起,隐约露出地下一丝微光。
  柳拂雪心中奇怪,一脚将这碍事的木板踹开,走上前弯腰捡起了那地下被掩埋的东西,拎起时还发出叮铃细响。
  借着雨水洗净,待看清时,柳拂雪却是心下一惊:“同心铃!怎么会在这里?”
  她一路跑至后山,往年与师兄师姐在此练功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忽然心脏微滞,脚下如有千斤重。
  静谧丛林之中,一排墓碑静立其间。原本被尘雾模糊的字迹,此时在雨水的洗涤下变的清晰无比。
  柳拂雪沿着每一个字颤抖拂去。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缓缓地跪在地上,双膝陷入湿漉漉的泥土之中,溅起一片泥花。颤抖的仿佛不是她的声音,低头喃喃道:“对不起……我回来了……”
  在雨水中令人听不真切,语音消散的瞬间,她忽然觉得好累好累。
  如同突然被抽走浑身力气一般,柳拂雪猛然跌坐在地,头重重砸在其中一块墓碑上,鲜红刺眼。雨水砸于脸上,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这滂沱大雨中渐渐模糊。
  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混沌,呼吸也逐渐变得困难,只觉头晕眼花、天昏地暗,却再也无力抬头。
  十年漂泊,她一直在躲,可如今,她真的躲不动了。
  两眼一黑,便再没有了意识。
  第17章 身世之谜
  柳拂雪这腿伤,一养就是两个月。先是在长安段氏的围猎场待了半个月,后来逐鹿会结束,随着师姐一起回到临安,又是卧床将近一个半月。宁照晚身为医师,也随着一起。
  这可把她给闷坏了。板子一拆,就撒了欢似的跑出去大玩一通。结果就是被黑着脸的白渚清强行扛了回去。还被宁照晚好一顿责怪。
  如今只能被困在院子中,整日赏赏花草,逗逗虫鸟,偶尔喝两口清茶,实在无趣的紧。
  随手扯下一片树叶,百无聊赖地描摹着上面的经络。一遍、两遍……等描摹到第三遍的时候,实在没了耐心。手上用力,三两下撕成碎片,仙女散花般扔了出去。
  无聊、无聊、实在是无聊!
  本来往日还有几人能来陪自己聊聊天,结果不知为何,这几日师姐忙得不可开交,百忙之中才能来看她一眼,也待不了多久。
  师兄也和从前一样,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以前是锦官和清风山上两头跑,现在是锦官和临安两头跑。
  气的柳拂雪忍不住又揪了一把树叶。
  她就想不明白了,锦官白氏好歹是四大世家之一,家大业大,门下弟子也众多。为何就总是揪着她师兄一个人不放,什么事都让她师兄去处理。
  尤其是白中天那个混小子,从小到大,惹了什么麻烦,都是师兄出面帮他解决。
  从小看在眼里,柳拂雪自然就对白中天没有什么好感。上次第一次见面,虽说是中规中矩的长相,无功无过,然而柳拂雪还是默默在心中哼了一声:哼,贼眉鼠眼,小人之态!
  就连季临风都被关起来了,整日被季伯伯亲自盯着练功。
  光是想想,都能想到他那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柳拂雪忍不住嗤笑一声。
  不过虽说无聊一些,却总算是有理由不回山了。
  正独自出神,肩头突然被人轻拍。柳拂雪条件反射般往左边望去,却不见人影。就在这时,宁照晚猛地从右边探出脑袋,俏皮地又在她右肩轻轻一拍。
  她的发带随着动作轻轻扫过脸颊,带着丝丝痒意。
  只见宁照晚眉眼弯弯,笑容灿烂道:“嘿!阿雪!想什么呢,这么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