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车辆太多不好疏通,地上露天停车场的和地下车库出来的,绕堵在了一起,一不小心,两三辆车还一起在夜晚里分不清地上浅黄的指引线,不经意地面对了面。
  喇叭声四起,混着来接人的司机暴躁喊这里那里的粗吼。
  年底了。
  不仅海宜三院附中的同学聚会,会场里还有两三间公司在办着年会,也差不多在同个时间散场,门口密密麻麻的人。
  手机里显示着打车排位是第103位,五分钟过去,数量一直没消减,调度费一直在升。
  薛芙于是走出了人潮拥挤的正门,问了一个酒店工作人员,走了远些,到偏僻的路上打车。
  人站在一个没亮灯的广告牌下方,躲着雪,因着外套是黑色,娇小一个,一下子也隐入了墨色影里。
  有两个人同她一样,没打到车,手上分别提了两三袋子的学生谢礼,一前一后从树丛边走了出来,落在十米远的路灯下,隔着距离站着,一人望着一个方向,谁也不认识谁似的,一点也不交流。
  薛芙听到脚步声,在暗影里望了过去。
  两人虽然没交流,可他们在等车的时候,手机里却是他熄了,她这边亮,她回了,他那边就有震动的声响,寒风雪里,各自微抚摸着自己的手臂,等来车,脸上却有相似的一抹落下约定而掩藏不住的笑意。
  这不就是她以前的教导主任和化学老师嘛。
  随后,车来了,女的上了车,车辆就从道上笔直开了出去。
  薛芙低头回着信息,没过多久,又见着相同的绿色车牌,同样的柯斯达车,绕了回来,在原地停下,男的默不作声地开门上了后座。
  车离开。
  原地,微微的吃瓜震荡。
  看到了石锤,薛芙下意识地想和告诉她这个秘密的人说,于是毫不犹豫地拿了手机,就着这个余温拨了过去。
  对方一接通,她就说,“宋濯,我看到了。他们一起坐车离开,刚刚从我身边经过,一个上车让司机绕了五分钟后,才回来原地,接走另外一个,真的,刚刚还不露山水的......”
  两三句后,点点雪飘到了脸上,微冰,薛芙才想起,她还在怪着宋濯两三事,怎么就主动打给他了呢,没点立场,于是就渐降下了兴奋的语调,说,“就这样,挂了。”
  电话那头,已经把话都听完了,正要说什么,仅仅一个你字,就被她挂了个干净。
  薛芙原地等车,电话回拨了过来,她挂了。
  那边又打。
  她还挂。
  等五个后,她的等车排位还是一动不动,对方还是再打来。
  她就接了起来,没有好声好气地说,“闲的吗?不是开车回天府雅苑,好好开车就开车,别一直打,能不能给点尊重给道路法,别以为自己车技好,就能怎么滴了!”
  一口气咕噜说完,对方噗嗤笑了起来。
  不是宋濯,而是林若瑶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好认,清脆的笑声里,用着一口abc腔调的普通话在笑话宋濯,说着他,你也有今天。
  然后听到了电话里愕然停止的动静,她又说,“我给宋濯打电话,他就老挂我的,连续好几次了,现在换他吃鳖,薛芙,你骂得对,快点多骂几句,替我报仇。”
  应该是开了公放,能听见会场里在播着散场的音乐,也能听到宋濯冷拽得命令人的声音,让她说正事。
  林若瑶说了几句知道,就收敛了笑声,然后将饭桌上如何不小心听到叶明礼他们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薛芙。
  薛芙拿着电话听着,没挂,但也没多大反应。
  “你在听吗?
  sorry啊,我真不是故意,也不是meangirl,就......很想和你做个朋友,找不到话题,听他们说你之前的恋情,就想和你分享我的情史,和你有个共鸣,but,却不知道不能说。”
  “我上次说你是littletrouble,翻译机写的中文就是麻烦,我照样复制过去的。后来,问了宋濯,才知道中文不能这么表达。我真不是骂你,而是因为你,宋凌霄花了三百万一年的广告费给那间小报社,我调侃开玩笑的。”
  电话里直白解释,连要同薛芙交个朋友的念头还在表达,“这样可以了吗,下周美术馆的酒会,我还能去吧?”
  “hello?薛芙?”
  薛芙情绪不高地轻应了声嗯,让她把电话给宋濯。
  其实,在今天这个场合里,氛围所致,大家都在回忆学生时代的事,更也会问起以前情窦初开未成的旧事,没人能逃过。
  她被人问及了,依照性格,如果不想回答,玩笑话说几句,混过去就行。
  但是最近情绪反复,她也说不准自己为什么这样,也说不明白怎么不随便说说,偏要找苦吃。
  那边宋濯接了电话后,声音低低磁磁,“喂。”
  明天他还要去鹏城,她还想和他再待一会儿来着,却发完脾气别扭着,有点拉不下来脸,想着刚刚路灯下那对默契的人,咬唇说,“刚刚的事,我没说完呢。”
  “你说。”
  “就是,我都已经选了个很偏僻没人的酒店后门了,没想到他们也往了这个方向。怕他们发现我吧,还特意往了一个不亮的广告牌站,还好天够黑,他们才没发现。”
  明白吧,懂了吧?
  给你台阶了!
  那边冷静应,“又不是做贼的那个,你躲什么,要躲也是他们躲你。”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她要表达的不是这个,薛芙摸摸冰冷的鼻子,又尝试着说,“那,他们在会场里装不熟装那么久,估计快僵死了,我也不是道德标兵,也不能审判他们,肯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里也就我一个人,我也不能独自冒刺。”
  懂了没,懂了没!
  会场里,有人过来找宋濯握手,打招呼,他脚步停着,暂时还走不开,握着手机,一心两用着,回,“那,你还挺贴心的。”
  是让他夸她嘛,不是啊,怎么听不懂。
  薛芙鼓了鼓腮帮子,继续说,“他们是真会挑地方,比什么小房间,什么屏风后休息室都好,竟然知道这里没人,真适合偷偷摸摸做坏事......”
  而宋濯应,“既然是没人的路,那么晚了,小心周围,上了车之后共享位置给我。”
  “我说,适合偷偷摸摸!”
  “然后呢?”
  “宋濯!”
  他声音变了低,依旧温问,“嗯?怎么了。”
  身边陆续有人在找着宋濯拍照,薛芙听着,好多人在恭喜他这一赛季里收获了两个杆位,还说着看了蓝斯车队的往年纪录片,没想到他在新加坡的比赛,竟然在车舱里承受六十度的高温,问他那是什么感觉。
  宋濯边帮人签着名,随口一句应,“和烤肉差不多,但接受专门训练过,也还好。”
  她听到了。
  眼里也晃过去年六月她在他比赛后打去电话的记忆,当时比赛后,他人泡在了冷水舱里,和她视频通话,虽然是正常说话,可清俊的脸时不时会有痛得咬紧下巴的表情。
  热带国家,尽管已经是夜晚比赛,但是f1赛车手一身防火服,加上百码的车速,舱内发动机一热,和火炉差不多。
  他当时的经纪人还说在她打来前,宋濯皮肤和脑袋痛的,都在冷水舱里,关门低嘶鸣了。
  是听起来轻松,而实际,背后,尽是运动竞技的压力和伤病,同车队的队友受不了高温,早早在练习赛时中途退了,他却接连着正赛和排位赛咬牙撑下来。
  现在,风轻云淡,仿佛无事。
  她听着,略略想着,这男人就得这样装嘛,装到她都有些微微心疼了。
  同人拍完照后,宋濯走向地下车库,问着还没断电话的薛芙,“怎么还没共享位置给我?”
  薛芙手里叮咚两声,方才还几十号排位很难叫的车,也打到了,她带着小嘟囔的鼻音,可惜地说着,“现在就有了。”
  “有什么?”
  她哼说,“有黄花菜。”
  “海宜有种黄花菜的地方?”
  “是啊,在今天这夜里开得可旺盛了,黄灿灿一大片。”
  好凉。
  宋濯笑着,按了车锁,引擎声在动,林若瑶在他身边,让赶紧开车内暖气。
  薛芙也看见了车道上朝她打了双闪灯的滴滴车辆,她同电话里没带好气又哼了句,然后再见也没说,就直接挂了电话。
  回了出租屋的小区,在门口下车,司机问她,高速费需不需要发票。薛芙工作经常外勤,也的确需要些票据报销,就在车内待了会儿,多要些票。
  司机大哥等待她放好东西的空隙里,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又望了眼小区门口的安保,说,“女孩子夜晚得注意安全,最好让家人下来接。”
  薛芙平时从大禾美术馆加班完,也有过凌晨回家的经验,谢了司机大哥的提醒,说,“这片的小区安保都挺好的,没事。”
  就推门下了车。
  习惯性的,她回家,会先走到门口的快递柜,拿包裹,连同谈利娜的一起,拿了两三个快递袋子,沿着种满芒果树和榕树的大道,回住的楼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