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骷颅头,暴力熊,毒药,十字架,全部往宋濯身上招呼。
  笔触,带着极强的破坏力,将一个气质干净冷疏的男人,变成了暴力电影里,全是禁忌符号、生人勿进、满是纹身的危险人物。
  肆意描绘,任意勾勒,偷着做的事情,肾上腺素飙升,多巴胺都在上涨,薛芙觉得这比画饭堂的墙绘还有趣些。
  画板是鲜活的人。
  这样一具胴体,平时训练有度,分块都是汗液下累计的成果,她每下一笔,他的肌肤纹理就因呼吸而动,底下的血脉也微微潜伏在躁动。
  又描摹一处,就能想起方才就是这么腰腹相搭,腿挨着腿,彼此互磨砺,她痛他也跟着痛,她舒服他也跟着舒服,呼吸同频,彼此可谓粗暴地占有对方,而每个毛细孔都痛快。
  一时沉溺。
  却也没发现,什么时候,宋濯已经醒了,半耷拉着薄薄眼皮看着她。
  画才只有一半,还有一半未完成。
  她还下笔。
  “在画什么?”
  蓦地,男人出了声。
  薛芙吓了一跳,心骤紧,抬起头来,收敛了所有念头。
  男人精神清醒着,抬起了手,因为画是反转的,他倒转掌面。宋濯侧了头,眼神里探究,见是绕着条毒蛇的十字架,薄薄勾了唇边,摆摆手,让她靠近。
  “等会儿,你是想亲自和那帮提前来备采的媒体,还有楼下那些朋友解释这画哪里来的吗?”
  满满危险信号,薛芙警惕,笔放下,笑着撇清,“记者会是你的,画在你身上也就是你的了,我要解释什么呀。”
  “有你的签名。”
  “那里谁会看啊,除非你爱和媒体分享那么私密的地方,你有露那里的癖好?啧啧啧,宋濯,我就说你装,你还狡辩。”
  谁在狡辩。
  宋濯倾身,伸了手。
  她的画板动了,还要抓人。
  她赶紧从人膝盖上撤下来,脚曲久了有点软,踩到了地上带了痕迹的毛毯,打滑了下,又堪堪自己站好了,尴尬转回来。
  身上是宋濯的衣服,还赤足,楼下一帮人在大门口,出入仅一处,没他的帮忙,她哪里也去不成,而只能原地背过手,眼神流转回宋濯那,但对于在他身上涂鸦这件事,死不悔改,也绝对不可能开口承认一点错。
  “自己过来。”
  “你一晚上也没答应我能留宿,他们好像打完牌了,我得走了,我还约了人。”
  一地乱,处处也都是留过宿的痕迹,但她不认,也恶作剧完要跑。
  宋濯好整以暇问,“你怎么走?”
  “你让他们下班。”
  “那你过来。”
  休想。
  至少隔壁房间,能去避一避,薛芙转身要去。
  却,遽然,被人伸长了腿,勾了一脚,抓着衣边,拉了回去,靠在了人胸前,迷迷糊糊,又一起陷进了缠了一晚上的沙发里。
  楼下牌局刚散,在清算结果,零散结伴要离开或者进工作室里,宋濯天亮了也有车队的会议要开,很多事得做,却满身涂鸦,还挺精彩的。薛芙的画风好认,个性十足,饶是辩解别人干的也没用。宋濯瞧了眼全身,除了背部和腿上没遭殃,其他都是她的画作。
  密密麻麻,都是张扬画技。
  额边挨了一下子。
  薛芙哎哟一声,挣扎了两三下,根本拧不动,使劲都纯属无用功,于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求饶也赶紧说很好洗的,大不了,她帮着搓。
  “电话都打来了,你留得下来?”宋濯看了眼一旁手机上浮现的人名,是叶明礼。他揽着人肩头,防止人跑了,又换单手箍住她的手,压下,空闲了另一只手,径直接电话。
  那边疑惑问,“薛芙?”
  “是我,宋濯。”
  “怎么是你接的电话,她人呢?”
  “她人,趁着我睡觉,在我身上涂鸦,抓着呢。”
  叶明礼静了下,继而在电话里狂笑,没料到有人敢在老虎身上拔胡须,但这也的确是薛芙能干出来的事,他笑声大,郎朗开口,声音都从一楼院子传上三楼的语音室了。
  “是高架上的事吧,我就说她牙疼是假的,一晚上在包厢里那么挂脸,问什么都没兴趣,果然还记着仇。她敢这么做,你宋濯多少有点责任,对着她就得那么凶的语气吗,反省反省,也忍忍吧,哈哈哈哈哈......”
  “凶?”宋濯反问。
  但也不知道是问电话里的叶明礼还是面前薛芙。
  反正薛芙点了头。
  只有电话里的人没心没肺还在笑,说,“是凶啊,你什么时候黑过脸那么说过她。对了,她在你那,你问问,还去不去酒店了,我这边牌局完了,准备要走了。”
  宋濯微松了手上力道,说,“没帮我弄干净,她走不了。你们先回去,别等了。”
  “行啊,那你折腾完她,记得送她回去。但宋濯,嘱咐你一句,注意分寸,去了平京市一年多,她可变了一个人,不再是跟着我们后面跑的那个软萌妹妹了,昨天让你喝了那么多,现在琢磨起来,多半也是故意的。”
  “是吗?”
  宋濯垂眸看了眼坐在他膝盖上低头把玩他指节的人,电话那么近,她其实一字一句也都听着,但是不像刚刚应他凶不凶那样,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
  仿佛默认。
  “那啥,我真得走了。赢了牌,答应了和她五五分,手机上已经转给她了。你让薛芙记得也别和谈小护士说我一晚上通宵。”
  宋濯的手从薛芙的手里抬起来,捏捏她下巴,薛芙才点了头,她听着这通电话,脑袋里借口想了无数个,但没有一个能圆得了或者解释得了她明明在一楼歇息着,却莫名其妙上楼找宋濯。
  可宋濯却化解得那么风平浪静,更是拍了拍她,手一悬,将掉落的笔重新放她手心里,将她拉到了与他同方向,在怀里,电话也没挂断的情况下,就下巴点了那幅未完成画作的手,低声说了。
  “话都说出去了,继续,画完。”
  赛车手或许都有颗强心脏和几秒判断后果的能力吧。
  她反正不能,也略微晕乎地继续画完了。
  笔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外头陆陆续续传来说再见的告别,她分心着,也被外头已经亮起的清晨光线晃清了一晚上混沌的思绪。
  手边碰触到了冰凉,一惊,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马克杯。
  里头的水撒出来,晕染了牛皮笔记的痕迹。
  声响让他们同时回了头。
  宋濯挂了电话,要去提那本湿哒哒的笔记本。
  却被薛芙在手上狠狠咬了口。
  约法三章。
  “游戏开始,洁身自好,不许有其他人存续。”
  “游戏开始,随时可断,但必须提前告知对方。”
  “游戏开始,也不许破坏家人、朋友关系,他们认为我们是什么样的,我们就什么样,永远不准说,不准翻脸!”
  宋濯要去提笔记本的手放回脑袋边,微枕着,懒懒地瞥了她一眼,面色淡淡,问了声,“还困不困?人都走了,要不,去睡一觉。以前做考前突击也要熬到天亮,现在还得继续熬鹰,受不受得住?”
  “我不
  困,还得去画墙绘,你快回答。”
  宋濯也没动,梭巡了认真发布命令的人的面庞,一晚上过去了,她脸上还是微绯着,嘴唇上红红润润的,眼神婉转,嘤咛了好一阵,睫毛还湿润着,任谁现在进来一看,他们的关系也不可能清白。
  动动嘴皮子,他应了,“哦。”
  虽然应得随便,但总归没再去看一眼那牛皮笔记本。
  薛芙松了口气。
  也就这样和宋濯一起过了两年多的私缠时光,两人猫鼠一般的关系平添了层不为人知的私密。她也没有再去问关于吴雅宁的事,吴雅宁在工作室里后来怎么样了,和宋濯又如何了,她自动避着。
  也只记得在语音房里,有那么一张被她扔在垃圾桶的照片背后,写了这么一句话。
  “sz,nomatterwhathappens,you'llalwaysbemychamp!”
  她清楚知道,有一天,女孩这样情深意重的字句,会亲口说出,他们会互通,总会知道的。
  迟早而已。
  只是没想到,会是在她需要做艰难抉择的时候。
  -
  天未亮,海宜整座城市还在前一晚的沉睡里。
  白雪飘飘。
  租住的两房一厅,客厅里开了小夜灯,薛芙匆忙洗漱,素着一张脸从洗手间出来,直接抓了鞋柜上的车钥匙,穿了大衣,就要往外去。
  开鞋柜,拿鞋。
  谈利娜在房间里听见声响,敷着片面膜,身上穿着睡衣,小心地开了个门缝,瞄了眼,见是她,松了口气,敞开门说,“我以为是小偷呢。今天周末啊,芙芙,睡懵了么,才五点,你起床做什么?”
  “客户有事,我去看看。”
  谈利娜打着哈欠,还没睡饱,她要上早班,八点就得去就位,因此起得格外早。但薛芙不是,大禾美术馆九点上班,开车过去,就算堵车,也就十来分钟车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