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柔软的手心,带着点冰冰凉的触感,贴在先前和裴书漾相同的位置。
  他俯身,“我说,遗产写你名字。”
  书窈:“?”眼睛亮一下又灭一下。
  尹智灿:“……”这倒是一下子听见了。
  意识到被尹智灿诓了后,书窈撇撇嘴,揪了一下尹智灿。
  “嘶…”
  不如书窈面颊漂亮的薄粉,是一看就很用力的红痕。
  贵族千金珊瑚色的眼珠转了转,刚想让裴书漾把他打一顿好了。转眼一看,磨蹭半天,裴书漾的药还没抹上。
  两个出车祸的病人,一个坐轮椅的残疾人。
  放眼整个病房,只能凑出一个完整的她。
  *
  空气中弥漫着病房特有的消毒水味,暴雨砸在玻璃窗,蜿蜒、模糊窗外的世界。
  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借此将病房分割为完全不同的两部分。
  尹智灿双腿交叠着坐在沙发上,
  右臂石膏硬邦邦地横在身前,鞋底蹭着地毯上的毛绒,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一种不耐催促的信号。
  眼皮撩起一点,足够半眯的眼看清病房中央两人的身影。
  难怪不处理,原来是故意的,尹智灿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包扎完全、药味浓郁,处理地十分专业的伤口。
  透过纱布缝隙,看到了万俟濯在失去了书窈注视后,毫无伪装的嘲弄眼神。明明是笑的,却跟姜尚宥一样,假得可怕。
  万俟濯双手交叠着歪头,伸出一根玉白的指骨缓慢敲击着扶手上的绿蟾。
  点一下绿蟾,吐一下舌头。
  缓慢、潮湿地注视。
  灵魂深处的腐烂和霉气正在悄然释放。
  画面倒退着在他眼中模糊,只剩下书窈的身影。一种深不见底的潮冷感黏答答的,和窗外稍有停息的雨一样。
  借着病房消毒水的味道掩盖,其实早已将书窈包围地密不透风。
  真笨啊,同样的机会也抓不住。
  不过没关系,用不了多久,同样的机会就会被转移到了他手中,而受伤的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近似于病态的沉默,被纤长睫毛覆下,几近舔舐的眸光依旧没有遮掩。
  书窈合该知道他和尹智灿的赌约,既然连尹智灿都可以,当然也不会拒绝他。
  “……”
  窗帘半拉,细碎的雨点声敲击在耳畔,书窈随裴书漾一同坐在床边,裴书漾伤的是左手不方便,此刻只能由她慢吞吞地解着扣子。
  万俟濯喜欢在她和裴书漾待一起的时候凑过来,他从小就爱这样干。
  虽然不明原因,但总归是厌烦着有种习惯的顺眼,赶不走,但也不会妨碍到他们。
  至于尹智灿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一副抓狗男女的做派,她也很想知道。
  这少爷一听书窈要给裴书漾涂药,屁股就跟粘沙发了一样,自顾自坐上去,还美曰其名观摩书窈的涂药技术。
  书窈觉得他可能是把脑袋撞坏了,居然连简单的涂药技能也丧失了。
  于是,用充满怜悯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后,做了个伟大的决定,准备等下给裴书漾上完药后,带尹智灿去做一下脑部检查。
  虽然他总暗算她,看在睡过的的份上,书窈也只能帮他到这了。
  想着想着,
  撕拉——
  书窈一个大动作,成功将病号服撕开一道小口子,半敞开式地挂在裴书漾身上。
  清清凉凉的款式,紧实的腰腹线条,非常有夏天的味道。
  书窈眼观鼻、鼻观心。
  只能往下盯着解了半天、手都快打结才解开但被由于衣服撕坏,根本没起到作用的纽扣,陷入了沉默。
  书窈:“?”不是,这个衣服一定是来碰瓷的吧?她发誓真的没用力。
  衣服下摆被她抓成皱巴巴的一团。
  抬头去看裴书漾。仿若为了证明她真的不是色急熏心的饿鬼,书窈立马就想解释。
  只是还没组织好词语,沙发上不老实坐着的尹智灿又开始发言了。
  右手打着石膏,使得双手环抱这个动作十分费劲,尹智灿单手撑着沙发,往后靠着抬眼:“只是解个扣子就猴急成这样?”
  懒洋洋的调子被刻意拖长,浅金色的眼底却没什么情绪。
  整个人都随他的动作陷进沙发里,懒散不羁的模样。
  书窈没搭理尹智灿,扯了扯裴书漾的下摆:“你知道的...”
  还没想好下半句话,裴书漾已经十分懂事地替她补充了,“是衣服质量不好。下次换一件。”
  冷淡的声音染上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不占理但没有丝毫心虚,扑簌着长睫毛无辜眨眼。
  娇滴滴的一声裴书漾。
  总有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点缀支撑。
  书窈每次闯祸时,都是这样为自己开脱,借口还没说完,裴书漾就已经背上了那口本该属于她的锅。
  裴书漾微低着头,额前几缕遮住清隽眉眼,从书窈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鼻梁骨上的红痣,随说话上下起伏。
  滚动的、凸起的喉结被书窈捂住,她有些凶巴巴地将掌心聚拢在一起,合握成拳:“都说了,是衣服碰瓷。不许笑。”
  淤上在腰侧,书窈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自己把衣服卷起来一点,
  拿起旁边她脱下的外套,往裴书漾身上凑了凑:“借你挡挡。”没有明说的、被扯坏了的地方。
  冷淡的海盐味混着淡淡的药味,萦在鼻息。
  书窈捏着浸透了棕色药水的棉签,另只手扶在腹肌上撑着。
  鼓起腮帮,吹了一下。
  小心翼翼地贴上了那片因着时间积累已经变呈青黄色的可怖淤痕。
  突兀的印在裴书漾劲瘦腰侧,偏白的肤色与他紧绷的下颌线。
  突然想到,在他与裴书漾的关系中,她好像一直都处于被动接受好处的阶段。
  生病和受伤时,裴书漾总是会躲着她。
  以至于这么久了,她好像都没有完整地问过一句。
  书窈吸了吸鼻子:“裴书书,你疼不疼啊”
  细指在淤痕的边缘点了点,指尖有些颤。
  之前在她的指使下的许许多多次,是不是也是这样,又或者比这还严重?
  淤痕满身时,看一眼她就是雨痕降临,
  所有不干净的、带着疼痛的痕迹都会被洗刷掉。
  裴书漾喉结轻微滚动,捂住她纤巧的眼睫。飞快将卷起的衣服放下。
  声音有些发涩:“别看,不疼。”
  长刺般的睫毛覆下柔软的弧度。
  不会争抢、不会哭闹的小孩向来没有糖吃。
  书窈是他吃过最甜的一颗,即使会牙疼,也不舍得吐出。
  唯一一次违背本性,
  分明是想让书窈注意到的,可
  当书窈真的注意到了,溢出的难过却让他有些无法呼吸。
  她不懂,裴书漾为什么要自责。分明就是坏蛋尹智灿的错。
  一个瞬间、某一个瞬间书窈忽然很想亲亲他。
  棉签掉落在地上,将白色的地毯也变成药棕色。
  握着裴书漾嶙峋腕骨,没抚开他的掌心,摸着黑,凭借记忆书窈起身爬坐在了他腿上。
  刺啦——
  桌子被挪动的声音混着玻璃水杯掉在地上的声音。
  刺耳的声音毫无预兆在寂静的病房内炸开。
  书窈迟缓睁眼,带着种差点就亲上的不满。
  她将裴书漾覆在她眼睫上的掌心下拉,看向声源处。
  是万俟濯。
  可恶,差点忘了,病房不只有她和裴书漾。
  还有两个喜欢发疯的炸弹。总是在关键时刻炸她一下。
  呜呜,都怪裴书漾这该死的、难得流露的战损and脆弱版。
  直接让她稀烂一团的自制力直接归零,
  差点当着另外两个唇友谊对象和裴书漾接吻,让她面颊有些发烫。
  窗边,万俟濯坐在轮椅上,苍白的面容嵌着双漂亮到过分的眼。
  浓密眨动的眼睫润着水珠,滑落至精致的下巴。
  水杯倒在轮椅下方的金属挡板,碎片和水渍一片狼藉。
  旁边桌子上还倒着玻璃水杯。冰冷透明的液体顺着桌沿往下滴落。
  在他盖着薄毯的的膝盖晕染出神色的水痕。
  玻璃碎片划破苍白纤瘦的踝骨,透明的水混着鲜红的血液。
  “姐姐...”茫然的、不安的歉意。
  唇色很淡此刻被紧紧抿着,扬起的指尖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
  瓷白的颈子微微扬起一点,润着水色的玻璃眸径直看向书窈。
  些许熟悉的画面逐渐涌上来。
  病态的、脆弱的,眼神像是一根细细的钩子,不满的话被书窈吞了回去。
  她和万俟濯的关系其实是有一段缓和的,只是时间太短,真相又过于残忍。
  这段记忆很快就被她相忘于深处。
  万俟濯失明在医院的那段时间就喜欢用这种眼神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