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只听见陆知久殷勤道:“韩二郎说的是,这娼妓看上了您的身份,故意给您下药,如今竟还想赖到您身上,忒是心机颇深。”
  “我这便将她轰出去。”
  此话一出,舒箐脊背瞬间发凉,她难以置信地盯着陆知久,颅内回荡着先前陆知久的话——
  “待我中举归来,我要当个百姓父母官。”
  舒箐望着陆知久谄媚的模样,心中似是一阵绞痛。
  所以,这便是陆知久口中的父母官。
  讨好韩家,折辱女郎,胡言乱语,大字不识。
  好得很呐。
  舒箐眼底微沉,她的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
  这厢陆知久已然抓住她的衣袖,他在舒箐耳畔大吼:“你个腌臜的娼妓,还不给我滚出去?”
  话音落,舒箐猛地抬起头,陆知久左右逢源,放纵恶贯满盈的韩二郎,如今舒箐已忍不了他这般行径。
  “瞪什么瞪,仔细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啪——
  一道掌风从舒箐身侧擦过,舒箐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人将她拉到身后,她的耳畔传来旁边女郎愠怒的声音。
  “陆知久,我忍你很久了。”
  说话的正是舒箐身侧半晌未开腔的胡梓聂。
  她挡在舒箐身前,出手便狠狠拽住陆知久的衣领。
  胡梓聂厉声道:“当日我胡记和小食堂答应承办你的接风宴,仅是我与苏掌柜觉着你年少有才,可如今你在做甚?”
  胡梓聂抬手指着陆知久的鼻尖,眼眸的怒意像是水般几乎要溢出,她怒道:“你竟合着韩逸景一块,欺辱一介女郎。”
  “你先前借钱的时候是如何跟我说的?”
  胡梓聂与陆知久打小便在锦城学堂中习课,算是青梅竹马。
  胡记糕点铺是锦城的有钱人家,一年前便看在胡梓聂的面子上,借了陆家五百两银子,说是给陆知久买墨宝用的。
  胡梓聂话音落,舒箐便注意到陆知久的表情像是冰冻般凝在了脸上。
  这厢陆知久丝毫没管胡梓聂方才扇他的事情,他眼珠子一转,连连摆手,仓皇辩解道:
  “阿聂,此女郎仅是一介娼妓,她惹怒了韩二郎,我便必须赶她出去,我这,我这是迫不得已为之的。”
  “娼妓怎么了?她一没贪钱,二没谋私,她行的端坐的正,所做皆是问心无愧,而你呢?”
  胡梓聂偏头看着陆知久,狠狠地啐了一口:
  “说说吧,把我家借你的五百两银子拿去做甚了?”
  胡梓聂言罢,陆知久登时给慌了去,他往后退了步,却猛地发现韩二郎早便没了踪迹,他额头冷汗直冒,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还能拿去做甚,去买官了呗。”
  远远地传来讪笑的声音,舒箐抬眸望去,便见季楚平摇着折扇从后院走出。
  季楚平招呼身后的衙役将两三个木箱放在宴会中间,尔后便悠哉游哉走到陆知久身后。
  “抱歉啊陆县丞,未经你准允我便偷摸去了你的屋子,在此季某诚心诚意给你道个歉。”
  季楚平眉眼低垂,他觑了舒箐一眼,似是心情极好。
  而这厢远处有人问季楚平抬来的是何物,季楚平面带笑容,啪地一声合上折扇,指着陆知久大声道:
  “这些呐,是陆县丞给大家的见面礼,大伙儿可以拆开来瞧瞧。”
  “是些忒好的东西呢。”
  “季楚平,你究竟要做甚!”
  陆知久瞬时暴起,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季楚平的衣领,可却抓了个空,甚至踉跄了几步,险些栽倒下去。
  陆知久额头冷汗直冒,他眼睁睁望着众宾客打开木箱,从里头拿出那些泛黄的书册。
  季楚平道:“锦城人都说陆县丞聪明得紧,要不你便猜猜,我想做什么?”
  舒箐感觉季楚平拉了拉她的衣袖,她转过头,便见季楚平对她使了个眼神。
  季楚平细声道:“卿娘去瞧瞧那木箱呗,顺道有空跟苏掌柜说说去。”
  舒箐眉头紧蹙,这事儿跟她苏掌柜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但季楚平叫她去瞧必定还是有些道理,这几日的相处舒箐知道,这季楚平还是可信的。
  于是舒箐提起裙子,照着季楚平所说去了木箱旁边。
  揭开一看,里头皆是些堆得整整齐齐的书册,瞧着封皮,倒是些学堂中的尚书春秋等课本。
  不过看上去却旧得很,有些甚至已发了霉。
  舒箐拿起一册打开,而就在这瞬间,她的瞳孔瞬间收缩。
  这哪里是什么课本。
  只见纸张上皆是男欢女爱之事,各种姿势,可谓是堪比春宫图。
  这就是些套着书皮的意□□册,而每本中夹了张画作,打开一瞧,是陆知久画的,而画作上的女郎,是面色潮红的苏掌柜。
  “……”
  拨开书册再看,木箱底部便铺满了密密麻麻的竹筷,舒箐的眸光落在竹筷的末端。
  每根都刻有小食堂的独特标志。
  舒箐愣怔。
  难怪三年前陆知久总要去小食堂,舒箐亦会发现竹筷时常少了一双,但竹筷便宜得紧,她便没多在意。
  没想到,竹筷竟是被陆知久拿走,尔后与那些污秽不堪的书籍一块珍藏。
  舒箐脊背一阵发寒,险些呕吐了出来。
  陆知久对她竟存着这般龌蹉的心思。
  大抵是瞅见舒箐许久未曾开口,季楚平便慢悠悠地走到她跟前,他弯腰盯着木箱中的书,哎呦了一声。
  季楚平看着那边气急败坏的陆知久,似笑非笑道:“苏掌柜真真是有福气,能得到陆县丞这般深切的爱慕呢。”
  “对了卿娘,你与苏掌柜熟稔,莫忘了告诉她,她还有个情深意切的爱慕者,哎呦,真是羡煞旁人。”
  “……”
  舒箐嘴角抽搐。
  去你大爷的羡煞旁人。
  而陆知久听见“苏掌柜”三字,终于是稳重不得,他似是脱笼的野兽,双眸赤红,挣扎着便要抓住舒箐的肩膀。
  “你若是敢告诉苏掌柜,我便要了你的命!”
  季楚平挡在舒箐的跟前,衣袍一掀,提脚一踹,陆知久便倒飞出去。
  季楚平啪地打开折扇,招呼衙役上前道:“把陆知久给我绑了。”
  季楚平凝睇着陆知久,拖腔带调道:“贿赂考官,拿钱买官,擅囤□□,这桩桩件件够你蹲一辈子牢了,你呢,得庆幸这是锦城,律法还没京都那般严苛。”
  “陆县丞说说吧,你是从谁手里买的官。”
  第13章
  季楚平的眸光冷了下来:“方才不是挺能说的吗,如今叫你说你却不说了,那陆县丞便莫怪我没给你机会了喔。”
  季楚平挥手道:“带下去。”
  待陆知久被押走后,季楚平环顾四周,瞅着周遭瞠目结舌的宾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伙儿怎的不出
  声?方才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只要牵扯不到你们身上,我便不会追究你们的问题,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啊。”
  这话言罢,众人便没有再动竹筷的人,他们挺直身子看着季楚平,眸光低垂。
  识相的人都瞧得明白,季楚平这明摆着杀鸡儆猴呢。
  方才在湖心亭中谄媚陆知久的,前些日子在庆丰茶肆听陆知久胡诌的,估摸着这会儿都被季楚平盯着了。
  他们不敢动,因为这季楚平一眼便能看出谁在心虚。
  如今他们都晓得,季楚平是京都派来断他们巴结韩家路子的瘟神。
  对峙片刻,陆府的宾客已用各种理由请辞归家,舒箐靠着假山,便看见季楚平朝她跟前走来。
  舒箐道:“你这罢官速度倒是挺快,陆县丞刚上任便被你弄到了牢里去,县丞位置空缺,可得有你忙活的。”
  “哎呀,区区锦城罢了,小事儿。”
  季楚平似是累着了,他撩起长袍,一屁股坐下来,面前的古董羹还咕噜咕噜地煮着。
  他实在饿得不行,拿起竹筷便夹了片五花肉放入口中。
  “季知县。”舒箐叫了他一声,“那是我吃过的。”
  季楚平如今口中包着五花肉,他昂起头盯着舒箐,嬉笑道:“无碍,不可浪费。”
  “还有就是,卿娘,我饿了。”
  “……”
  舒箐:怎么感觉这话听起来这般耳熟?
  季楚平方才忙着去陆知久的屋中寻找证据,这厢便误了午膳的时辰,如今他的肚子饿得咕咕响,那必须吃些东西。
  “卿娘,你会涮古董羹吗?”季楚平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舒箐坐下,
  “我路上便听闻小食堂古董羹闻名锦城,苏掌柜反正教过你庖膳,你便给我涮涮呗?”
  “你自个儿没手?”舒箐反问道。
  季楚平听着舒箐不耐烦的话却并未生气,他好脾气地给舒箐拿了块桃花酥饼,然后举起自己的手,在舒箐眼前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