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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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首席执行官总是异地办公,蒋氏集团高层颇有微词,适逢季度股东会召开,不能线上参加。没法子,蒋时岘只能回京市一趟。
  机场里,南来北往,行人流动。
  乔漓送蒋时岘到安检口,担心她有需要,他把私人飞机留给她,自己搭客机回京市。
  “我明天下午就回来。”蒋时岘轻轻抱了她一下,叮嘱,“有事就找林默泽,不用跟他客气。”
  “嗯。”
  蒋时岘今天穿了深蓝色衬衫,乔漓望着他背影,依稀想起那天在京市机场,他让她在安检口等他十分钟——那是他们牵绊的起点。
  那么今天的沪市机场,会是终点吗?
  乔漓少时经历变故,所以一直很清醒,她知道人和人之间,能一起走一程已是幸运。她从不强求,亦不贪心。
  可现在,被搅乱的心跳和窒涩的呼吸让她无法忽视。
  她很想永远与他同行。
  她真的,很舍不得。
  男人周身似镀了一层光,身影渐远,她的思考没追上声音和脚步,“蒋时岘——”
  原来没有人能拒绝熠熠光芒。
  听到呼喊,蒋时岘停步转身。乔漓径直小跑,如疾风扑进他怀里。他被撞得后退一步,本能般抬手将人抱紧。
  “怎么了?”他轻抚她后脑,低哄,“舍不得我啊?”
  乔漓微微仰头,看他。
  何其有幸,喜欢和被喜欢在一人身上画等号。她万分知足。
  “有点。”她松开手,用目光烙刻他的模样,“一路平安。”
  日落于西,人海散于席。
  乔漓走出机场,晚霞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山雨欲来。她拿着手机拨电话,语调冷得没有温度,“动手吧。”
  二十公里外,小雨淅沥。
  孟谦承近几日精神萎靡,上班也心不在焉,大少爷无人管,没到点就收工,搭专用梯到地下车库准备回家睡觉。
  他与往常一样解锁跑车,正要拉车门,身后赫然冒出两个高大人影,他被
  白布捂住口鼻,整个人被牢牢钳制住——
  他拼命反抗,挣扎了几下,很快整个人软倒,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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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滂沱迎暗夜,整座城市水汽氤氲,人声、鸣笛声、脚步声都被风雨交响曲淹没。
  车流之中,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大众车行驶得不疾不徐。乔漓坐在驾驶座,戴鸭舌帽束高马尾,一身黑t恤牛仔裤,表情很淡。
  手机关了机,躺在副驾默不作声。
  雨中街道像一幅流动画卷,光影与雨幕交织,时光仿佛交错又融合。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那天也是大雨天。她放学回家,收伞进家门,便感受到家里怪异的氛围。
  父母沉默分坐沙发两端,有个女孩紧挨母亲坐着,看上去年纪和她差不多......她走过去,低声喊“爸爸妈妈”,却无人回应她。
  只有女孩看过来,与她四目相对。
  女孩穿着窄小的藏蓝外套,袖口脱了线。她长的清秀,肤色偏黑,好瘦好瘦,目光怯生生的。
  乔漓扬起嘴角,冲她友好一笑。
  女孩略显懵怔,飞快垂眼。
  没等她再说话,母亲冷淡瞥她,拉着父亲上楼。
  楼上传来激烈争吵,乔漓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心慌地取下书包,见女孩低着脑袋肩膀瑟缩,她去倒了杯温水给她。
  “......谢谢。”女孩终于说话,声若蚊鸣。
  第二天,她就被爸爸带到乡下——她素未谋面的舅舅家。
  父亲看着她,欲言又止,然后给了舅舅一张卡,便把她丢下独自离开了。
  乔漓用了半个月时间才弄清楚,原来她出生时,医院护士抱错婴儿,将两个女孩的命运交换。
  原来她的父母不是她的父母,而是那个女孩的爸爸妈妈......而她父母已经离世,她只能寄人篱下借住舅舅家。
  一夜间,天地变,命运轮转。
  她的公主房消失无踪,温暖大床变成硬邦邦的地铺。舅舅家是农村自建房,很小很小,没有多余房间,她只得和表弟共用一间房。
  舅妈将父亲给她的学费和生活费私吞,不再让她上学。
  那件不合身的校服穿在了她身上。
  表弟念二年级,成绩很差,每当被舅妈数落便拿她撒气。踢踹是常事,偶尔还会捉弄她,把蜘蛛、蚱蜢之类的虫子往她身上丢......
  乔漓白天跟着舅妈下田干活,晚上担惊受怕不敢睡熟。
  她的世界暗无天日。
  浑浑噩噩度过一月余,直到某个周末——那天表弟在家门口跟邻居小孩吵架,她很怕又要成为出气筒,吓得躲进柜子里。
  外头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害怕发抖,不结实的木柜跟着晃动,马上被来人注意到。
  很快,柜门被打开。
  有人说,人生是由无数瞬间构成。
  乔漓想,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瞬间——
  爷爷牵着身穿粉色公主裙的姐姐从天而降,将她拉出黑暗深渊。
  “你叫漓漓吧?我叫乔澜。”女孩朝她伸手,甜甜一笑,“走,我们一起回家。”
  她无父无母,无家可归。
  是姐姐给她一个家。
  雨势减弱,雨刮器机械地刮走水帘,却擦不掉她眼里落的雨。
  ——“我要保护我的妹妹。”
  ——“我不能让乔漓出事。”
  病房外,听到姐姐的话,想到姐姐身上的每一道伤,她心如刀绞。
  她看似坚强,实则高敏感。
  从小到大,是姐姐一直在治愈她。
  时至今日,姐姐还在为她操心。
  视线模糊,乔漓用手背胡乱一抹。这一抹,她从后视镜里看见几个熟悉的车牌。
  玩车多年,她眼神犀利,对车和车牌尤为敏锐。视线逡巡,左右各两辆。
  派四辆车跟她一路,这么大阵仗。
  乔漓猜到是谁的手笔。
  可惜,谁也别想拦她。这件事,她非做不可。
  信号灯进入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挂挡,踩油门,一气呵成。
  黑色大众控速精准,变道利落,宛若游龙御风穿梭于街巷。后方四辆车哪见过这架势,专业司机如何与赛车手比?不过三个弯,便被远远甩下,跟丢了。
  乔漓瞟一眼后视镜,唇角微勾。
  驶入郊区,车流渐疏。
  忽然,一辆黑色福特冒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随其后。
  乔漓神色一僵,抿唇提速,福特随之加速。
  她想起两人曾约好切磋车技,但事情一件接一件,延迟至今,竟演变成实战比拼。
  前方转弯,福特算准时机,逼近大众惯性漂移,几乎贴地飞行——
  哪怕距离这么近,两车亦无碰擦。
  漂移大神当之无愧。
  他只是想逼停她。
  可是乔漓不会停。
  她轻踩刹车拉开两车距离,随即调转车头,提档飞驰。后方,福特车预判了她的路线,紧跟不放。
  一百米,又是弯道。福特不欲与她僵持,以外内外优化走线,过弯时暂松油门反响打舵,开出了漂亮的竞速切杆——
  整辆车亦超越大众车。
  胜负已分。
  可这不是比赛,乔漓不在乎输赢。压抑数日,情绪已濒临失控,她只想完成未了事。
  同样的,她对他也有预判。他想用车身阻挡,以此逼她停车,她估算距离,油门未松半分,试图用车头强行斜蹭过去。
  损坏一道车门没什么。
  她没预判错,可她料错了车门。
  人人皆知,一辆车中,副驾最危险。因为人类有趋利避害的本能,驾驶人在遇到危险时会下意识朝左侧闪避。
  可他竟用驾驶座那侧车门来挡。
  乔漓心脏皱缩,失序狂跳,差点蹦出嗓子眼。
  顶级赌徒,不惜拿自己的命来赌这一局,誓将她从失控边缘拉回。
  她别无他法,必败无疑。
  电光火石间,她松开油门,用力将刹车踩到底。车胎摩擦水泥地,发出尖锐声响。黑色大众堪堪停下,车头与福特车门仅毫厘之距。
  打开车门,乔漓下车。
  骤雨停,道路两旁草木挂着水珠,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地面水洼反射路灯光芒。
  视线交汇,蒋时岘亦下了车。
  他迈步,朝她徐徐走来。
  “你能拦我这一次。”乔漓望着他,平静开口,“拦不住我下一次。”
  月明星朗,男人走到她面前,身长玉立,目光灼灼。影子在皎皎月光下悄然伸展,与她的重叠,融为一体。
  “谁说我要拦你?”
  他靠近,在她耳边低语,“要报仇,抓一个孟谦承怎么够?”
  第46章
  沪市远郊,群山环绕。
  连本地土著都鲜少知道,其中隐藏着一座半山别墅。此间平日无人居住,静谧清幽,仿佛与世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