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青丝萦尺,呼吸方寸。
  二人离得这样近,薄薄的一层春纱揉乱在夏风里。
  沈衔月未曾料到他如此大胆,这才认识多久,居然直接上手了!
  嘶,这怎么和预料的不大一样呢?
  她认真反思,是他年轻气盛不经撩,还是自己花容月貌太美了
  没等她琢磨出个答案,他的手已经覆上了她的脸颊。
  有点痒。
  “表兄,你这是做什么?”
  时倾尘不答言,他抬指摩挲她的眼角,细如白瓷的肌肤上点着一粒小小的朱砂痣,随着她的眼波婉转曳荡,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娇妍耀目。
  “表妹,我们从前真的不认识吗?”
  “表兄何出此言?”
  “你给我的感觉,很像是一位故人。”
  沈衔月微一扬眉,那抹湿润的潮红跟着上挑,似是无声的嘲讽。
  “表兄话本子看多了吧,骗小姑娘不是这么骗的,再说,我也不是小姑娘了。”
  时倾尘咬了咬牙,陡然加重了力道,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间挤出。
  “表妹经验丰富啊。”
  “承让承让,有机会可以切磋切磋。”
  时倾尘快把牙咬碎了。
  她要和自己切磋切磋?
  他收紧手臂,将她锢在自己怀里。
  “表妹想和我切磋什么?”
  沈衔月下巴微抬,雪一般的肌肤,花一般的容貌,让人有狠狠蹂躏的冲动,他抱得太紧,她有点喘不过气。
  “不过是弹琴、下棋、赏画、投壶什么的罢了,表兄以为是什么?”
  时倾尘眯眼打量着她,好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儿,好一个天真无邪的笑靥,他从前以为是自己多心,是自己混账,居然对自己的妹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他还为此自责了好久,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她的欲擒故纵,欲拒还迎。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说的什么,表妹自己心里清楚。”
  沈衔月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继续装无辜,“我听不懂表兄在说什么。”
  “表妹真的不懂吗?”
  “真的不懂……唔……”
  她瞪大了眼睛。
  他吻上她的唇。
  ……
  “啪”的一声,她心里的那根弦断了。
  他的吻冰冰凉的。
  和他这个人一模一样。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有片刻的失神,前世今生的记忆交叠错乱,不知是春雨流转了时空,还是花瓣飘错了流年。
  她想笑。
  又想哭。
  她以为自己恨他,可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会贪恋他的温暖,他的怀抱。
  爱了一辈子的人。
  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她仰起脸,眸光缱绻迷离。
  他衣冠胜雪,依旧那样干净,那样俊逸,和她记忆中的一般无二,君子如玉,她相信,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男子有比他更完美的皮囊,而她爱的,却是那皮囊之下的高山之心。
  他的美落在她的眼中,仿佛万丈之巅的冰雪,风吹不散,光化不开。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她想登上他的山峰,折他在手,囚他在怀。
  下一瞬,时倾尘克制地放开了她。
  他琥珀色的眼眸蒙着一层薄雾,像是雪花落在了温暖的春池中,含着似说还休的情。
  “表妹这回懂了吗?下回还想学什么,来找我,我教你。”
  沈衔月柔波脉脉,婉约一笑,她抬指,顺着他白皙清俊的脖颈一路往下。
  “表兄想教我什么?表兄会的,我也会,我会的,表兄却未必会。”
  他咬牙,白袍之下的手紧握成拳。
  她这是什么意思?
  嘲讽自己不行吗?
  士可杀不可辱!
  他挑眉,眼角勾着笑。
  “是么?要不我们试试?”
  她微微一怔,眼前的少年气息不稳,一向波澜
  不惊的眼眸中陡然生出凛冽之色,她当机立断,立刻将他推出佛堂,顺手掩好了门。
  乌云濯月,星汉清朗。
  门外,那个男子的轮廓映照在满池潇湘中,料峭而又寂寥,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渐远,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方才被她掉包的玉佩凝眸细看。
  二人方才纠缠了许久,时倾尘离开的时候神思迷离,没留意玉佩已经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掉了。
  这是一块上好的白玉,玉质细腻,浑然天成,没有半点人工雕凿的痕迹,她把玉佩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别说文字,就连一个多余的花纹都找不到。
  沈衔月实在想不出该去哪里寻找这枚玉佩的线索,她有点泄气地坐在地上,佛香清浅、幽淡,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内心平静了不少。
  往事依稀,跃上心头。
  上一世,沈衔月曾不止一次地问过时倾尘,他身上的这枚玉佩究竟是何来历,可他讳莫如深,从来不肯与她多说半句,她那时深爱着他,唯恐这是他和哪家姑娘的定情信物,偷偷叫人在长安的高门贵女中打听一圈,并没有发现哪个女子有和他一样的玉佩,她这才放了心。
  她那时以为,这枚玉佩不过是他的心爱之物罢了,直到濒死之际,李元彻的嘲讽才让她如梦初醒。
  这枚玉佩,可调骠骑营大军,时倾尘的身份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茶商之子。
  沈衔月微微蹙眉,时倾尘,你究竟是什么人?她暗暗下定决心,重活一世,她一定要弄清楚这枚玉佩的来历。
  玉佩卧于她的掌心,温润、冰泽,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他方才的那句话——
  “要不,我们试试?”
  沈衔月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今夜蓄意撩拨,为的就是窃走他的玉佩,可话说回来,戏假情真,她对他,虽然没有上一世的那般痴迷,终归还是有着些许情意的,如果他愿意的话,她倒是不介意和他试试,毕竟他可是一等一的好容色。
  床笫一事上,她比他有经验,不管怎么说,吃亏的人肯定不会是她。
  只是她方才趁着他精神恍惚之际,偷了他的玉佩,若是脱了衣裳,定然是要露馅的,她叹了口气,如此也只好作罢了。
  沈衔月握紧手中的玉佩,心里空落落的,她有点遗憾,就这么把人放跑了,不过很快,她又振作起来,她暗暗发誓,只要她想,他就和这枚玉佩一样,永远逃不出自己的五指山!
  *
  听澜苑。
  东方浮出一抹鱼肚白。
  时倾尘踏着清辉,推开朱漆门。
  竹风漪漪,苍梧疏影,他折下一片青翠的竹叶在指尖把玩,桂魄透过竹叶的间隙,泛着清冷的光,他再一次想起了她。
  她,真的是他的表妹吗?
  时倾尘打定主意,决定明天找人好好查一查这个来历不明的表妹。
  此刻,天已经蒙蒙亮了,他虽然有些倦意,却不打算再睡,他从屋中取出大皇子留下的燕北十六州舆图,坐在外面的青石台上细细端详。
  山川河流,天堑屏障,撑起大徵半壁江山的燕北十六州就这么拱手相送。
  何其愚蠢!
  他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要收复这片失地,重整这个山河,他要将燕王被踩碎践踏的战旗重新插在燕北十六州的土地上,他要用刀枪剑戟将大徵的屈辱沦丧捅个对穿,用血与泪铸就青史之上的辉煌!
  他热泪盈眶,在苍白朦胧的清晨眺见群山之上,一轮灼灼红日正在冉冉升起。
  光芒炽热,势不可挡。
  他捧着燕北十六州的舆图,拢衣坐下,阖眼小憩。
  太阳升起来了,空气中浸润着昨夜的微寒,他在冷热交织的湿软中睡了过去。
  时倾尘再一次梦见了那个女子,只是这一次,梦中的那个女子转过身来,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她的脸容,她面纱之上的双目含着盈盈泪光,眼尾处,赫然挑着一抹似曾相识的潮红。
  他如遭雷击。
  那是他的表妹。
  梨容……
  衔月……
  时倾尘遽然惊醒,他在落满斑驳竹影的青石台上静静坐了一会儿,这个梦中的女子已经困扰了他太久太久,事到如今,不能不查,他打定主意,屈指吹哨。
  须臾,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破空而来,少年容貌秀丽,若在人群中定能吸引无数女孩子的回眸,可和时倾尘一比,不过是中人之姿罢了。
  少年单膝着地,跪下一礼。
  “少主。”
  时倾尘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
  “建安盟如何了?”
  “回少主,按照少主的吩咐,我们暗中奔赴各地,联络盟中旧人,大家听说少主回来了,都十分激动,也愿意重归建安盟,为少主效力,为建安盟效力。”
  “好,凤箫,我有一件事要查清楚,你带着建安盟中的人去办。”
  名唤凤箫的少年听说时倾尘有事交代,立刻肃了肃神色,“少主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