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辛苦了,裴助!”老朱压低声音,带着些敬佩跟心疼。
  裴雾不好解释,这些对他来说真不算难。
  头等舱,在贵宾休息区等了二十分钟,优先检票,路席闻出差不喜欢人多跟着,通常就带一两个,所以琐碎事情,都由裴雾处理。
  两人座位挨着,路席闻在靠窗位置,裴雾将小箱子抬起,往头顶行李舱中塞,这时突然走进来一个人,步伐很急,撞在了裴雾身上。
  裴雾一个趔趄,箱子差点儿滑落,一只大手及时帮他托住,裴雾借力往里面一搡,顺势合上行李舱门。
  然后路席闻拉着裴雾往旁边站去,高大的身形从里面撑出来,面无表情盯着那个莽撞的年轻人。
  对方二十出头,染着浅蓝色头发,一身名牌长相干净,脖子上挂着耳机,脸上的歉意尚未散去,就多出丝丝警惕。
  这是alpha对同类,尤其高级别同类的感知力。
  “赶时间?”路席闻开口:“怎么不坐专机?”
  “抱歉,刚才有点儿高兴,没看路。”小年轻说着,看了眼裴雾。
  见他确实没恶意,裴雾拦住路席闻:“算了路总。”
  “你是菩萨。”
  这点子嘲讽不痛不痒,毕竟路席闻刚刚还帮他扶了箱子。
  小年轻安静了不少,耳机摘下来放进书包,换了本外文杂志,看得出是个家境非常好的小少爷。
  小年轻坐在跟裴雾相隔一个走廊的并排位置,他可能心里确实过意不去,坐下后又对裴雾小声说道:“没撞疼你吧?”
  裴雾摇摇头:“不用放在心上。”
  他眉眼秀丽,带着小年轻这个血热沸腾年龄段所见不到的平和,眼睫低垂的时候格外恬静,让人一下子忘记要说什么,小年轻忍不住憋了憋气,然后开始搭讪:“你也要去海市吗?”
  “嗯。”
  “工作?”
  “对。”
  小年轻心跳微微加快,他突然很想问问裴雾是不是omega,但是话没出口,就透过裴雾跟座椅的间隙,看到了野兽睁开眸子,平静中饱含森冷的警告。
  小年轻心跳更快了,但这次是让吓的,他坐端正平复呼吸,又有点不服气。
  “裴雾。”路席闻淡淡:“跟我换个座位,光刺眼。”
  拉个遮挡板的事情,但路席闻向来吹毛求疵,裴雾一个字都不说,只管配合。
  换好座位,路席闻双腿屈起摊开,空姐礼貌询问他们是否要喝点什么,路席闻慵懒说了句“白水”。
  反正泡什么都不如裴雾弄的好喝,白水不出错。
  小年轻靠坐在椅子上,那点不甘心无论如何都发作不出来,他都不敢扭头瞪路席闻一眼,因为空气中飘荡着丝丝不易察觉的信息素,散发着明显的压制气息。
  而路席闻那句“白水”,低沉散漫,不知道在支棱什么,但明显在支棱,透着点孩子气的较劲,好像刚刚从缝隙中冰冷窥探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个alpha好危险,小年轻心想。
  裴雾没有察觉,他只是又模糊闻到了那股十分沁人心脾的味道,路总的香水吗?回头问问什么牌子吧。
  打完特效稳定剂的身体只要一安静,疲惫就会顺着骨头缝溢出来,按理来说裴雾不该这么放松警惕,更别说路席闻就在身边,他该随叫随到才是,可脑袋稍微挨着靠背,又是个舒服姿势,后脖颈的闷痛终于得以缓解,路席闻的身影在视野中逐渐变得模糊,最后的光亮缩成一条缝,陷入了沉寂。
  这么累?
  路席闻盯着睡熟的裴雾。
  第8章 一起出差
  从虹都飞往海市的两个小时,裴雾基本睡过去了。
  睁眼的时候飞机正在滑行,他惊了一跳,猛然坐起身。
  “做噩梦了?”路席闻冷淡的声音在一侧响起,抚平了惊慌所带来的心率加快。
  裴雾转头看向路席闻,眼神还透着点懵。
  路席闻:“真做噩梦了?”
  “对不起路总。”裴雾哑声。
  路席闻拿起桌板上的矿泉水,拧开递给他,“我没喊醒你就是没什么事,我就是好奇我在你心里是有多资本家,睡个觉也让你紧张成这样。”
  裴雾摇了摇头,仰头灌了两口水。
  这种从睡梦中骤然惊醒的恐惧,其实伴随了裴雾很长一段时间。
  起初是看病麻烦,他经常在半夜被父母弄醒,后来有了弟妹,就成他一个人往返于学校跟医院间,经常要掐点才能两不耽误;上了大学,读书、兼职,拓展副业,时间好像怎么都不够用;等正式工作,开局也不顺畅,倡荣这样的大公司竞争激烈,小公司又介意他beta的身份,在待遇福利的优先级别上,他总要落后很多人,只能拼命学,安慰自己一定能迎来机会,分分秒秒,踩着时间的红线走完十年。
  裴雾极快地调整状态。
  路席闻看到他眼中某种昏暗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温良覆盖住漆黑的礁石,又变成那副极为好说话的样子。
  “路总饿了没?”裴雾问道。
  “还好。”路席闻说:“早上的三明治很管饱。”
  这话让裴雾好受了一些。
  路席闻在思考难道是最近给裴助的压力太大了?
  可他的节奏就这样,若不是能跟得上,他是不会留下裴雾的,而路席闻也没任何“手下留情”的打算,不为别的,他见过裴雾眼中的野心。
  再说了,他又不是将裴雾扔在沼泽地中,而是对方一直向往的战场。
  飞机停稳,等舱门大开,小年轻抱着书包头也不回走了,之前的意气风发好像都是裴雾的错觉,当然,这种小事他很快就忘了。
  接机的人早早等候,从航站楼出来坐上车,路席闻就打开了电脑。
  裴雾坐在一旁,偶尔路席闻简单说句什么,他第一时间查询资料。
  有关生物科技的一项投资,自从两年前关于“屏蔽信息素”的研究造成一名omega腺体破损差点死亡后,有关这方面的开发就变得低调谨慎起来,投资更是难拉。
  海城方家拥有最顶尖的医疗手段跟全面的知识储备,跟他们合作很有保障。
  而裴雾诧异的是,路席闻竟然会看中这个项目。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机,屏幕亮起,上面关于“抑制药物渗透百分之九十五而最大程度减少副作用”的题目映入眼帘。
  当下除了抑制剂,还有颈环之类的东西可以帮助omega度过发热期,但与此同时带来的虚弱、焦虑,生理渴望等糟糕情绪依旧没有得到缓解,这仍是独身omega的至暗时刻。
  而多数alpha,是进化不彻底的牲.畜,从身体结构来说,顶级才是完全体,可顶级稀少,又缺乏最基本的共情能力。
  裴雾有时候发自肺腑觉得,beta就很好。
  车子一路开往郊区的度假山庄,停下时不远处的山谷中发出寒风呼啸的低吟,冷飕飕的。
  出来接待路席闻的不是方家人,而是一个副总,叫荣宏智。
  这人五十来岁,身上作为alpha的特征在酒水的浸泡中淡去了很多,除了眼神精明,乍一看就是个挺着啤酒肚的普通中年人。
  别说路席闻,裴雾对这样的安排都微微皱眉。
  方家竟然连一个话事人都没来。
  下马威?不,如今这种项目,除了路席闻,别人都不敢冒险,方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事有蹊跷,但荣宏智没明说,他们就先静观其变。
  山庄内部更大更宽敞,装修豪奢,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看到从最高顶垂下来的盘形吊灯,一进正门两侧的佣人们就齐齐鞠躬,裴雾皱眉,这种鲜明的尊卑之分让他有点别扭,荣宏智仰着头,倒是很享受,这还不算最夸张的,等坐下后,荣宏智一个响指,有人端来酒水。
  而这些服务生无一例外都年轻漂亮,穿着统一的黑白服饰,领口的蝴蝶结一扯就散,屁.股位置的三角形衣角随着躬身的动作翘起来,暗示意味明显。
  荣宏智翘着二郎腿,从一个年轻服务生手里拿过红酒,低头时褐色的眼瞳浑浊而色.气,狠狠捏了下对方的脸蛋。
  裴雾十分警惕。
  路席闻则从容很多,他沉声开口:“方霄呢?”
  不知为何,荣宏智的眼神一瞬间清澈了两分,他从一种“我能日天日地”的痴迷状态中抽离出来,好像才反应过来路席闻是什么人,有所收敛道:“方总临时有事,过不来,但最迟明天中午,他一定能来,还请路总稍安勿躁,按照方总的吩咐,这里我什么都准备好了,路总可以尽情享受。”
  随着他话音一落,有个圆眼可爱的少年朝路席闻走来。
  “站那儿。”路席闻冷声:“我不需要。”
  裴雾心想荣宏智提前没做过功课吗?
  路席闻对omega的信息素“过敏”,不管任何场合,路席闻都不要人作陪,他沉默地占据方寸,信息素屏障能隔绝一切气味。
  荣宏智的做法明显激怒他了,路席闻的脸色顿时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