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秦望野虽然霸道、强势,脾气不好,却并不吝惜笑,只不过距离感分明,带着由上至下的威慑。
  此刻那些疏离威慑都淡去了许多。
  “宋总准时。”秦望野开口。
  宋缺不自觉加快脚步,“让秦总久等了。”
  “哪里。”秦望野说完,视线便落在了苏沉身上。
  男人笑容不减半分,苏沉却莫名后背发凉。
  秦望野:“这位是……”
  “秦总好,我是宋总的新助理,叫苏沉。”
  秦望野眼底的打量跟探究隐藏得很好,刚好够苏沉一人发现。
  苏沉先是脑子“嗡”一声,随后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快速看了眼宋缺。
  秦望野见状满意了,“苏助理。”
  赵董事还在路上,王副总倒是已经在包房坐下了。
  今天这顿肯定是宋缺请客,他喊来服务生想要上酒,秦望野则阔气地坐在椅子上,凉凉来了句:“今日不喝酒。”
  “对,不喝酒。”王副总笑着说:“人老了,肠胃不适应,咱们就以茶代酒。”
  这个关头赵董事推门进来,刚好听到这句,忙不迭附和:“对对,我真不能喝了,你们不知道我前几天遇到的那波人有多难缠,差点儿给我送进医院。”
  宋缺起身跟赵董事握手。
  辉海在房地产方面有着绝对话语权,赵董事又是个稳扎稳打的能人,笑起来的时候格外亲和,但对上秦望野,仍旧透着点谨慎。
  人到齐上菜,秦望野就在宋缺身侧,漫不经心说了句:“以后见着人再说喝不喝酒,不是什么生意都能拿酒水豁出来,都像你这样,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
  宋缺心里发麻,这席话听着像规劝,又暗含着一些关切,他告诫自己不要异想天开,却忍不住答应秦望野:“好,我记住了,只是从前谈生意,十有八九都是这样。”
  秦望野一怔。
  随后一阵懊恼涌上心头。
  差点儿忘了,宋缺跟他的起点不一样。
  “嗯。”秦望野低声:“这家排骨汤不错。”
  苏沉在宋缺的另一侧,两人声音不大不小,足够他听个真切。
  苏沉浅吸一口气,越发觉得刚才的猜测不是胡来,他对旁人的情绪起伏向来敏感,秦总分明是……偏偏宋总,平时精明内敛,此刻竟然毫无察觉,甚至在面对秦总时,像个天真无邪的新兵蛋子!
  包房内畅谈甚欢,外面骤起的夜风开始呼啸,宋缺在桌下不动声色活动了一下右脚。
  窗户被风扯得一晃,赵董事朝外面看了眼,“变天了。”
  “这都深秋了。”王副总喝茶喝得舒爽,“我闺女爱滑雪,按照兆城往年的天气,再过一个月城东那家滑雪场就该开了,我还得给她准备一套滑雪设备。”
  最后一句话听着嫌弃,可深处全是宠溺。
  赵董事“嘿”了一声:“又来又来,炫耀你女儿是吧?”
  王副总哈哈笑开,连秦望野的面部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宋总啊。”赵董事笑容微敛,面色变得严谨郑重:“北海路的项目我们便以你为风向标,王副总手下几千号工人,都指着做完这票拿钱回家,你这两年的沉稳我们看在眼里,就辛苦你了。”
  宋缺心口一热:“你们放心。”
  这次商谈非常成功,宋缺喊来服务生,却被告知已经买过单了。
  宋缺一愣,随后看向不远处的秦望野。
  “秦总,这……”
  “今天我组局。”秦望野接道:“当然,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改天请我吃饭。”
  宋缺接道:“一定。”
  送走赵董事跟王副总,寒风从脚踝掠过,激起一阵针扎似的疼。
  秦望野放下手机:“邵符光在‘深海’玩,一起?”
  宋缺想都没想:“好。”
  苏沉家中还有事,宋缺让他开车回去,如此一来,他就跟秦望野坐一辆。
  下台阶的时候,宋缺脚步微有凝滞,又很快恢复如常。
  明天肯定有一场秋雨。
  他这右脚踝比天气预报都准,且那股钝痛逐渐朝着尖锐发展。
  八岁那年,疼爱他的奶奶离世,宋宏放来了,边寄柔不知为何也来了,还带着季阳乐,季阳乐那晚哭喊着不舒服,宋缺第一次在边寄柔脸上看到慈母之爱,他以为边寄柔不懂,原来是不会对着他。
  宋宏放觉得人死如灯灭,又着急回城里谈生意,火化一结束,他就拍拍宋缺的肩膀,在新夫人警告的眼神中讪讪一笑:“乖,让你妈送你回去,爸很忙,先走了,下次给你带飞机模型。”
  边寄柔满心满眼都是季阳乐,朝宋缺挥挥手:“找你爸找你爸,你又不跟我姓。”
  从医院到家里,步行一个半小时,风雪过膝,宋缺出来匆忙,没带钱没带手机,他像垃圾一样被驱赶,便硬着一口气,自己走了回去。
  中途扭伤了脚,回去大病一场,再到后来,他就真的成了垃圾。
  脚踝的伤自那次留下,一直未好,等他终于有钱了,却被告知问题不大,好好护理。
  可骨头里的寒意跟剧痛提醒着他,有点难。
  最后一层台阶,宋缺落地时稍微踉跄了一下,应该不会被人察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立刻伸来,握住他的胳膊。
  秦望野紧盯着宋缺的脚踝,蹙眉道:“刚刚就想问你了,脚怎么了?”
  第10章
  宋缺被问得一懵,脱口而出:“没站稳,没什么事。”
  秦望野闻言神色都覆上了几分冰冷严肃。
  就在宋缺感觉他会追问的时候,秦望野沉声:“上车吧。”
  宋缺心里有些没底。
  车内空调温暖,宋缺跟秦望野并排而坐,男人靠着座椅闭目养神,没再说话。
  宋缺这下的心理活动就丰富多了。
  他刚刚那样,说没站稳的确敷衍,秦望野既然开口询问,便是拿他当朋友一般关切,再不济,也是合作伙伴,总之出于好心,而他向来谨慎惯了,交心却不用心,自然会惹得对方不快。
  再说了,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宋缺扭头,快速看了秦望野一眼,收回来,再看一眼。
  秦望野喉结滚动,宋缺静等下文,却还是一阵安静。
  “以前……脚踝被冻伤过。”宋缺犹疑开口。
  秦望野睁开眼睛。
  “那时候小,没及时接受治疗,拖延了一阵,开始还好,后面一到阴雨天,就隐隐作痛,但是真的不严重。”宋缺继续。
  秦望野的脸上瞧不出喜怒。
  两人分开有些年了,宋缺对秦望野的了解来源于不动声色的细致观察,至少学生时代,秦望野不怎么遮掩,再者矜贵少爷,也不需要遮掩,高兴或者不高兴,张扬的五官表露得很清楚,但宋缺不知道的是,很早前就变了,秦望野心中越是惊雷奔腾,面上就越发沉静如水。
  秦望野有很多问题。
  例如什么叫做“没及时治疗”?为什么会拖延?不严重阴雨天怎么会疼?
  宋缺短短一句话,掩盖住了秦望野任凭如何想象,也想象不到的狼藉过往。
  秦望野心口发闷,自回来见到宋缺起,这股憋闷就从未散开。
  就在宋缺以为秦望野对此没兴趣的时候,听男人沉声说道:“现在医疗发达,也治不好吗?”
  “也不是,请专家看过,拍片摸骨,只说年轻,好好养养就行了。”
  “看过中医吗?”
  宋缺:“看过,结果都差不多。”
  秦望野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宋缺见他剑眉舒展开些许,想说你不生气了吧?又觉得这话突兀,秦望野没理由生气。
  车内总归没那么低气压了,秦望野还跟宋缺聊了聊生意。
  没多久抵达俱乐部,寒风依旧,微凉的雨滴浅浅铺打在脸上。
  宋缺没那么疼了,加上刻意遮掩,走起路来跟寻常无异。
  门一推开,电音滚滚,舞池内的人跳得忘乎所以,暗沉的红蓝灯光交织晃过眼前,但这些都不如邵符光的大嗓门吸引人,“喝!你快喝!这把我没输吧?你喝不喝?”
  “秦总来了!”
  邵符光看向这边,一条腿还踩在桌上,整个人面红耳赤。
  秦望野抬手指了指,邵符光立马规规矩矩的。
  顾玉朔不喜欢这种场合,没来,另一个跟他们关系好的周姜在。
  宋缺见过此人,家里做着豪车买卖落地一条龙服务,圈子里那些富家子弟谁想给爱车做点小改动,都找他。
  宋缺对此没需求,只在几次酒宴上同周姜点头而过。
  秦望野到场,引得众人心思活泛,而更令大家感到惊讶的是,宋缺竟然跟着一起来了。
  “这有什么?北海路那块肥肉已经到了宋缺嘴里,现在他跟秦氏是合作关系,秦总没见识过宋缺的手段,还以为是什么好人呐。”